「失效した！」
（失效了！）
水野凉子的惊呼被淹没在烧烤摊的喧闹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三人心头。
此时，久远寺有珠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厚重洋装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感。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不是仅仅是身体上的炎热，而是源于暴露在陌生目光下的冰冷恐惧。
罗宾不安地在她肩头跳动，发出急促的唧唧声。
她现在前所未有地虚弱，这个世界完全没有魔力这种东西的存在，和自己体内的魔术回路所散发的气息是互斥的。
她的使魔和魔术一旦不能使用，她本身也就只是个脆弱无比的女孩子罢了，甚至身体素质还不如水野姐妹。
「どうしよう、これはまずい。时间が过ぎちゃった、早く准様に连络しなきゃ——」
(怎么办啊，已经过了时间了，最好赶紧联络准大人——）
水野凉子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口袋里的工牌，可是一股更加深邃的寒意从她的脊髓里渗出来，这一次完全就是非常低级的错误。
「こんな小さなことで私に迷惑をかけるなんて、あなたたちは何の役に立つの？私が出かける前に何度も注意したのに、あなたたちの时间感覚は何に食われてしまったの？」
（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要给我惹麻烦，我要你们有何用？我出门前都叮嘱过你们了，你们的时间观念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吗？）
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神渡准雷霆震怒的样子，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个角落的异常。
几个正举着啤酒杯的学生停下了说笑，目光诧异地投向久远寺有珠。
她那身与季节、场合都格格不入的漆黑洋装，过于精致甚至画风不同的容貌，以及那只明显通人性的青色小鸟，组合成了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
要出事了！！
「わあ……あの子、コスプレ？すごく精巧だね……でも、あの服、暑くないのかな？」
（哇……那个女孩，在cosplay？好精致啊……但是，那身衣服，不热吗？）
有人这么说，但这点还比较好理解，毕竟许多日本人那可是出了名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鸟も本物みたい……训练されたの？」
（鸟也像真的一样……训练过的？）
有人这么说，但那只苍蓝色的鸟似乎明显通人性，仿佛能够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于是，窃窃私语声开始像蚊蚋般围绕过来。
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些许猎奇意味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聚焦在她身上。
久远寺有珠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座雕像，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近乎恐慌的神色。
她习惯于阴影和寂静，这种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感觉比面对强大的魔术师更让她无所适从。
「有珠、大丈夫？顔色が悪いよ！」
（有珠，没事吧？脸色很不好！）
水野千鹤急切地低语，试图用身体挡住部分视线，水野凉子则猛地站起身，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大脑飞速运转。
「まずい……まずいまずい……でも、慌てたらもっと目立つ……」
（糟了……糟了糟了……但是，慌张的话会更显眼……）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对周围投来目光的人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すみません、友达がちょっと体调不良で……すぐに连れて帰りますので……」
（抱歉，我朋友有点不舒服……我们马上带她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给千鹤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搀半架地扶起几乎要被热浪和视线烤化的久远寺有珠，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她们的举动反而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一些热心（或者说好奇）的学生围拢过来。
「大丈夫？保健室に连れて行こうか？」
（没事吧？要送去医务室吗？）
「顔が真っ赤だよ、热中症かもしれない！水をあげて！」
（脸好红啊，可能是中暑了！给她点水！）
很快，一杯冰水被递到面前，但久远寺有珠只是紧闭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在恍惚中告知自己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这是本能地刻在骨子里的警惕。
这份拒绝在旁人看来却显得有些不合情理，疑虑的目光更多了。
「ちょっと……あの子、様子がおかしくない？」
（那个……那女孩，样子有点奇怪啊？）
已经有人越看久远寺有珠越眼熟，甚至开始上搜索引擎了，关键词，黑色齐肩短发，深黑眼瞳，漆黑洋装，蓝色的小鸟，三无气质，身体虚弱。
「服も変だし、鸟もずっとついてるし……もしかして、あの……」
（衣服也奇怪，鸟也一直跟着……难不成是那个……）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从单纯的好奇转向了某种潜在的、令人不安的猜测。
水野姐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们能感觉到有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どうした、ここで？騒がしいな！」
（怎么了，在这里？这么吵闹！）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逐渐紧绷的氛围。
人群分开，身上还系着烧烤围裙的国枝弘一走了过来。
他刚结束一轮忙碌，额头上带着汗珠，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其人的出现自带一种气场，让周围的喧闹瞬间平息了几分，他的目光扫过被水野姐妹护在中间、状态明显不对的久远寺有珠，眉头微蹙。
「猛先生の知り合いか？体调が悪いのか？」
（是猛先生的朋友吗？身体不舒服？）
他认出了水野姐妹，语气稍缓。
作为九条猛的后辈，他知道这对姐妹和那位神秘的“九条阵师范”有关联，好像听说是一家服装店的店员，九条阵是那边的常客。
「は、はい！国枝先辈！ちょっと……具合が悪くて……すぐに帰ら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んです！」
（是、是的！国枝前辈！她有点……不舒服……我们必须马上回去了！）
水野凉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解释道。
国枝弘一看了看久远寺有珠那身不合时宜的服装和异常的状态，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そうか。ならば、邪魔者は払おう。」
（是吗。那么，我来清场。）
他转身，面向围观的人群，虽然没有提高音量，但那股剑道部长长期磨练出的气势自然散发开来：
「各位、见物はこれまでだ。体调不良者への配虑を愿う。散れ。」
（诸位，围观就到此为止吧。请体谅身体不适的人。散开。）
话语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些学生认出了这位刚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现代剑豪”，下意识地听从了指令，开始散去。
也有几个还想看热闹的，但在国枝弘一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也讪讪地离开了。
真的是多亏了选在了一个人比较偏少的边缘位置，而且国枝弘一正好就在附近，其他地方热闹得也完全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否则的话，要是整个会场一起暴动起来，把久远寺有珠包围，后者当场就要晕过去了。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国枝先辈！」
（非常感谢您，国枝前辈！）
水野姐妹几乎是带着哭腔道谢。
「気にすることはない。早く连れて帰れ。必要なら、车を手配しようか？」
（不必客气。快带她回去吧。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叫车？）
国枝弘一倒是决定将这件事负责到底，展现出一种强烈的东道主精神。
「い、いいえ！大丈夫です！すぐ近くまで……！」
（不、不用了！没关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
凉子连忙拒绝，她们必须尽快回到「世道」，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国枝弘一不再坚持，只是侧身让开道路。
「気をつけて帰れ。」
（路上小心。）
水野姐妹搀扶着几乎虚脱的久远寺有珠，匆匆穿过逐渐稀疏的人群，朝着东大校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罗宾紧紧抓着有珠的肩膀，小脑袋警惕地转动着。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虽然摆脱了核心区域的围观，但她们古怪的组合——
两个穿着现代夏装的少女搀扶着一个身着厚重漆黑洋装、容貌惊人、肩头停着青鸟的女孩——在深夜的校门口里依然无比醒目。
沿途还是吸引了不少疑惑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更糟糕的是，久远寺有珠的状态越来越差。
夏夜的闷热、洋装的厚重、以及精神上的极度紧张，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脚步也开始虚浮。
「有珠、もう少しだけ顽张って！すぐだよ！」
（有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凉子焦急地鼓励着，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她不停地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跟踪或者引起更大的骚动。
嗡——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校门，踏入相对昏暗的街道时，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她们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是那张她们熟悉无比的、淡漠而完美的侧脸。
“上车。”
神渡准甚至没有看她们，只是目视前方，用中文吐出两个简单的字眼，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顺路经过。
结合水野姐妹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开家长会。
水野姐妹如蒙大赦，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几乎要晕过去的有珠塞进了后座，然后自己也飞快地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将外界的喧嚣、目光、以及夏夜的热浪彻底隔绝。
一如既往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类似古老檀木与顶级皮革混合的冷冽香气，沁人心脾却又带着疏离感，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
久远寺有珠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呼吸着凉爽的空气，洋装的前襟已经被汗水浸透。
罗宾也瘫在她的腿上，小胸脯剧烈起伏。
神渡准没有询问任何事，只是熟练地挂挡、踩下油门，车辆平稳而迅速地汇入车流，将灯火通明的东京大学远远抛在身后。
「……时间管理は、観测者の基本だ。」
（……时间管理，是观测者的基本素养。）
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水野姐妹羞愧地低下了头。
久远寺有珠虚弱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四十年后的东京夜景，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流光，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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