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凌绝在听竹小筑内的“表演”愈发纯熟。他将《冰心养脉诀》的表象维持得天衣无缝，每日“修炼”时，周身气息温润平和，灵力流转中正绵长，偶尔还会“不慎”让一丝过于“温和”的灵力逸散出来，恰到好处地滋养一下窗台上那盆云芷真人送来的“凝神静气”的兰草。
他甚至开始“请教”云芷真人一些关于《冰心养脉诀》中较为生僻的运气技巧，问题提得恰到好处，既显示了他的“用心钻研”，又不会过于高深引人怀疑。每次得到解答后，他都会露出“恍然大悟”的“欣喜”表情，并立刻投入“实践”，将那技巧运用得看似青涩，实则核心要领分毫不差。
云芷真人对他这般“上道”的表现颇为满意，神识扫过的频率明显降低，停留的时间也缩短了许多。偶尔，凌绝甚至能感觉到那神识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看到没？连师尊都被你骗过去了！”识海里，楚瑶光语气复杂，既有对凌绝演技的惊叹，又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你装得可真像……”
“非是伪装，乃是策略。”凌绝意识回应，冰冷而理智，“示敌以弱，麻痹其心。争取时间与空间，此为生存之道。”
“师尊又不是敌人……”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善意与恶意，界限本就模糊。”凌绝打断她，“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心情，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瑶光沉默下去。她无法反驳，这个“房客”的思维方式虽然冷酷得让她害怕，但每一次，他似乎……都是对的。
出发当日清晨，慕容瑾准时出现在听竹小筑外。
他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少了几分平日的温润，多了几分干练。看到凌绝推门而出，他目光微凝。
眼前的“楚瑶光”，依旧是一身素雅裙裳，但气息内敛，神色平静（凌绝：其实是面无表情），与之前在寒潭边那锋芒毕露、冰寒刺骨的感觉截然不同，倒真有几分“伤势初愈、静心修养”后的温婉模样。
只是，那双眸子深处，似乎比以往更加幽深，让人看不透。
“楚师妹，准备出发了。”慕容瑾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语气温和如常。
“有劳大师兄。”凌绝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姿态无可挑剔。
两人一同下山，前往宗门广场集合。一路上，遇到不少同门弟子，见到他们二人并肩而行，尤其是看到“楚瑶光”那副低眉顺目、安静跟在慕容瑾身后的样子，都不免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楚师妹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听说她突破时伤了经脉，幸好有峰主亲自调理。”
“她和大师兄走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慕容瑾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侧头看向身旁的“楚瑶光”，却见她仿佛浑然未觉，只是目不斜视地走着，神情淡漠，对那些议论毫无反应。
这种反应，反而让慕容瑾觉得更加不对劲。若是以前的楚瑶光，听到这般议论，怕是早已面红耳赤，羞涩难当了。
广场上，此次前往落云山谷的弟子已基本到齐，约莫二十余人，大多是炼气中后期的内门外门弟子，其中赫然有苏小茹等几个曾参加过凌绝“小班教学”的外门弟子。他们看到凌绝，眼睛顿时一亮，但碍于慕容瑾在场，不敢贸然上前，只是远远地投来激动和敬畏的目光。
凌绝目光扫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计较。
慕容瑾清点完人数，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无非是听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遇到危险及时示警等等，便祭出一艘宗门制式的中型飞舟。
飞舟迎风便长，化作十丈长短，通体流转着淡淡的青色光华。众弟子依次登舟。
凌绝选择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继续在体内以极其缓慢、隐蔽的速度，运转着《太阴噬灵初篇》，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感知着飞舟的结构、阵法运转，以及外界飞速掠过的天地灵气变化。
慕容瑾驾驭飞舟，平稳地穿梭于云层之中。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那道闭目静坐的纤细身影上。
太阴素体……
这个秘密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深知此体质的珍贵与凶险，师尊将其置于羽翼之下，是保护，也是一种……绝对的控制。他不知道这位“师妹”心中作何感想，但从她近日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接受了这种安排？
可不知为何，慕容瑾总觉得，这份“乖巧”之下，隐藏着更深的东西。就像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其下却可能暗流汹涌。
飞舟飞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下方连绵的山峦逐渐被一片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幽深山谷所取代。空气中的灵气变得活跃起来，夹杂着草木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落云山谷，到了。
飞舟缓缓降落在山谷外围一处较为平坦的开阔地上。
“所有人下舟，在此集合。”慕容瑾的声音将众人从打坐或观望中唤醒。
众弟子鱼贯而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山谷入口处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不开，但也透着一股原始的、未经雕琢的危险气息。
慕容瑾再次强调纪律，并将弟子分为五组，每组四人，划定各自的采集区域，要求日落前务必回到此处集合。
凌绝被分到了慕容瑾亲自带领的这一组，同组的还有苏小茹和另外一个名叫**孙倩**的内门女弟子。孙倩容貌秀丽，修为在炼气七层，看向慕容瑾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而对“楚瑶光”，则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分组完毕，各小组便按照划定区域，开始行动。
慕容瑾这一组负责的区域，位于山谷东侧，相对深入，灵气更为浓郁，据说生长着几种年份要求较高的辅药，但也可能遇到稍强一些的妖兽。
进入林地，光线顿时昏暗下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潮湿的气息。慕容瑾走在最前，神识外放，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孙倩紧随其后，亦步亦趋。苏小茹有些紧张地跟在凌绝身边。
凌绝走在最后，步伐看似轻缓，实则每一步都暗合某种韵律，落地无声。他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远比慕容瑾更加细致、更加深入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一草一木，一虫一蚁，地脉灵气的细微流向，空气中残留的妖兽气息……所有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被他迅速分析、处理。
他“看”到了前方三百步外一丛灌木下隐藏着一条带有麻痹毒素的“碧纹蛇”；“听”到了左侧山壁缝隙中，几只“钢牙鼠”啃食根茎的细微声响；“感觉”到右前方那片洼地，地下蕴含着微弱的、偏向阴寒的金属性灵力波动，似乎埋藏着某种矿石……
这种对环境的绝对掌控感，让他久违地感到一丝舒畅。比起在听竹小筑那无形的囚笼中，这里虽然危险，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
“大师兄，你看！那是‘紫猴花’！”孙倩忽然指着不远处一株开着紫色小花、形似猴脸的植物，欣喜地叫道。
慕容瑾看了一眼，点头确认：“年份尚可，小心采集，莫要伤了根系。”
孙倩连忙上前，取出玉铲，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
凌绝的目光却越过那株紫猴花，落在了旁边一棵不起眼的、树皮呈灰黑色的古树上。在他的感知中，这棵树的根系深处，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精纯的木属性灵气，似乎守护着什么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粗糙的树皮上拂过，一缕细微的冰魄之力如同针尖，悄无声息地刺入树皮之下，精准地切断了那缕灵气的核心联系。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响。
古树根部的一块泥土微微松动。凌绝脚尖看似不经意地一挑，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翠绿欲滴、散发着浓郁生机和精纯木灵气的“**木髓心**”便滚落出来。
木髓心，三品灵材，是炼制某些高阶木属性丹药和法器的珍贵材料，通常被强大的木妖守护，极难获取。
孙倩刚采完紫猴花，回头正好看到凌绝“捡”起那块木髓心，眼睛瞬间瞪圆了，失声道：“木髓心？！你……你怎么找到的？！”
慕容瑾也闻声看来，看到凌绝手中那块灵气盎然的翠绿晶石，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刚才神识扫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凌绝将木髓心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生机之力，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捡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运气好，刚好看到。”
运气好？孙倩一脸不信。这木髓心隐匿极深，若非对木灵之气感应极其敏锐，或者有特殊探查法门，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看向凌绝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慕容瑾深深看了凌绝一眼，没有多问，只是道：“收好吧，此物珍贵。”
凌绝点点头，将木髓心收入储物袋。这东西对他修炼《太阴噬灵篇》无直接用处，但其中精纯的生机之力，或许在某些时候能派上用场，或者……可以用来交换他需要的资源。
苏小茹在一旁看得满眼崇拜，只觉得楚师姐越发高深莫测。
采集继续。
凌绝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但每每总能“恰好”发现一些被其他人忽略的、或隐藏极深的药材、灵矿。他出手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避开守护妖兽，或以最小的代价、最有效率的方式获取目标。
慕容瑾跟在他身后，心中的波澜越来越大。
这绝不仅仅是运气，或者所谓的“体质亲和”能解释的！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观察力、洞察力以及对灵力和环境细致入微的掌控？！
他越发确信，这个“楚师妹”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她的“乖巧”与“安分”，恐怕真的只是一层伪装。
而凌绝，则在这一次次看似“运气”的收获中，不断验证和提升着自己对力量的掌控，同时，也在暗中收集着他所需要的、那些带着阴寒气息的材料。
一块“寒铁矿”，几株“幽影花”，甚至在一处寒潭边，找到了一小撮“**月影砂**”——这是一种只在月华极盛之地、沾染了太阴气息的灵砂，对他推演《太阴噬灵篇》颇有助益。
他的储物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充实起来。
日落时分，各组弟子陆续返回集合点，大多收获颇丰，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唯有孙倩，看着凌绝那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再对比自己虽然也不错、但明显逊色不少的收获，心中那点不平衡愈发明显。
慕容瑾清点完人数和收获，确认无人掉队或受伤，便准备带领众人登上飞舟返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吼——！”
一声狂暴的兽吼，如同惊雷，从山谷深处炸响！紧接着，一股强悍、暴戾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令所有炼气期弟子脸色瞬间煞白！
地面微微震动，林木摧折之声由远及近！
“不好！是二阶妖兽‘**铁背妖熊**’！快上飞舟！”慕容瑾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同时身形一闪，已挡在众人前方，筑基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试图阻挡那急速逼近的恐怖气息！
二阶妖兽，相当于人类筑基期修士！绝非他们这群炼气期弟子能够抗衡！
众弟子惊慌失措，纷纷冲向飞舟。
凌绝站在原地，目光穿透茂密的林木，精准地锁定了那如同小山般冲撞而来的巨大身影。妖熊皮毛如铁，双目赤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凶威。
他的眼神，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
兴奋。
终于，来了个像样点的。
可以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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