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粘稠、沉重、带着腐朽剧毒气息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沉甸甸地包裹着万毒窟的这片浅滩。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饱含着剧毒瘴雾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灼热的沙砾,带着硫磺混合腐尸的恶臭,狠狠刮擦着脆弱的喉管与肺腑。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顺着每一次吸气钻入体内,啃噬着神经末梢。
墨漓躺在冰冷的惨白色骨状岩石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阿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身上那些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暗金色的腐蚀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引来她昏迷中无意识的、细微的痉挛。她体内冰魄玄功与熔金之血的反噬在蚩煌令的微弱调和下暂时蛰伏,却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将她彻底焚毁。
石猛靠坐在旁边一块相对干燥的怪石上,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断骨处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他仅存的左眼,却死死盯着墨漓背上那具重新陷入死寂的焦黑残躯——刑天。
“‘回家’?”阿水包扎好墨漓左肩最严重的一处伤口,抬起头,看向石猛,仅存的左眼中充满了凝重与惊疑,“钉子哥,你确定刚才的感觉?”
石猛艰难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错不了……刚才下坠时,那力量……那吞噬毒雾的方式……就像……就像回到了它最熟悉的地方!它在……本能地利用这里的一切!”他回想起血脉深处那剧烈的共鸣,那残躯吸收毒瘴、转化守护力量的狂暴过程,绝非无意识的应激反应,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这片死亡绝地的……适应与掌控!
这个认知让阿水心头剧震。刑天,这位传说中的战神,他的残躯竟与南疆最恐怖的万毒窟有着如此诡异的联系?那羊皮卷上的预言,“刑天未死南疆”,难道并非指他藏身于此,而是指他的力量……本就源于此地?!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腐蚀声打破了死寂。阿水猛地低头,只见他刚刚用来擦拭墨漓伤口的布条边缘,沾染的少量暗紫色淤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散发出刺鼻的白烟!那淤泥的腐蚀性,远超想象!
“小心!别碰这里的任何东西!”阿水厉声警告,迅速将布条扔开。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浅滩由深紫色的粘稠淤泥构成,如同腐烂巨兽的内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淤泥中散落着惨白色的巨大骨骼化石,形态扭曲怪异,不似任何已知生物。浓稠得化不开的剧毒瘴雾在四周翻涌,呈现出惨绿、幽紫、墨黑、暗红等诡异色泽,如同有生命的毒云,缓缓流动、纠缠。雾气中,无数细微的、闪烁着惨绿色或幽蓝色磷光的毒虫如同尘埃般漂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穹顶,只有极其遥远的地方,几点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光,如同恶魔的眼睛,在浓雾深处若隐若现,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毒渊”的轮廓。
没有风,没有声音(除了毒虫的嗡鸣和淤泥中偶尔冒出的、带着毒泡的“咕嘟”声),只有绝对的压抑与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让人窒息。
“咳咳……”石猛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断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吸入的毒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肺腑间蔓延,带来阵阵麻痹和灼烧感。“这鬼地方……空气……都是剧毒……撑不了多久……”他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
阿水脸色更加难看。他同样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开始出现轻微的麻痹感。墨漓昏迷不醒,伤势极重,根本无法抵御毒瘴侵蚀。刑天残躯虽然能吸收转化部分毒力,但此刻已彻底沉寂。他们三人如同被投入毒液熔炉的活物,正在被缓慢而残酷地消融。
“必须找到出路!或者……相对安全的地方!”阿水强忍着不适,站起身,仅存的左眼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四周。能见度不足十米,除了淤泥、怪石和翻滚的毒雾,什么也看不见。方向感在这里彻底丧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毒虫嗡鸣掩盖的震颤,再次从墨漓背上的刑天残躯传来!
这一次,震颤并非来自心脏位置,而是……指向一个方向!残躯那焦炭般的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指向标般,朝着浅滩左侧的某个方向,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边!”石猛猛地抬头,仅存的左眼爆发出精光!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微弱的指引!“刑天大哥……在指路!”
阿水也看到了!他毫不犹豫,立刻背起昏迷的墨漓,用布条再次固定好。“钉子哥,跟上!”
石猛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右臂支撑着身体,踉跄着站起来,拖着几乎废掉的左臂,艰难地跟在阿水身后,朝着刑天残躯指引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粘稠的淤泥深及脚踝,带着强大的吸力,每一次拔脚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剧毒的瘴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缠绕着他们,试图钻入他们的口鼻。磷光毒虫如同附骨之蛆,围绕着他们飞舞,寻找着可以叮咬的缝隙。
刑天残躯的指引时断时续。每当阿水感觉迷失方向时,那焦黑的躯干便会再次传来极其微弱的震颤,暗金色的流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极其短暂地指明前进的方向。它仿佛在凭借某种残留的本能,在这片它“熟悉”的死亡之地中,寻找着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石猛几乎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断臂处的剧痛和毒瘴的侵蚀让他意识模糊。阿水也感到脚步越来越沉重,背上的墨漓如同背负着一座山。
终于,前方的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刑天残躯的震颤也变得频繁而清晰,直指前方一片巨大的、倾斜的惨白色岩壁。
岩壁下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洞口边缘的岩石相对干燥,没有淤泥覆盖。更让两人精神一振的是,洞口附近的毒瘴浓度明显降低,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也淡了许多!
“是那里!”阿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洞口不足十步之时——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爬行声,如同潮水般从四周的淤泥和怪石缝隙中响起!紧接着,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甲壳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毒蝎,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出!它们高举着闪烁着蓝汪汪毒芒的尾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将三人包围!
与此同时,浓雾中传来“嗡嗡”的振翅声,数只翼展超过三尺、形似巨大马蜂、尾部拖着惨绿色毒刺的恐怖毒虫,如同小型轰炸机般,带着刺耳的尖啸,从空中俯冲而下!它们的目标,赫然是行动最迟缓、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石猛!
“小心!”阿水厉声嘶吼,瞬间拔出匕首,将墨漓护在身后!
死亡,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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