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的呼喊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这片精致却压抑的地下空间炸开。脚步声、呵斥声、兵刃出鞘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本隐匿于暗处的守卫们被彻底惊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声音的源头蜂拥而至。
“在那边!”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格杀勿论!”
刑天不顾肋下伤口崩裂带来的阵阵眩晕,将残存的内力尽数灌注于双腿,沿着灯火摇曳的走廊亡命飞奔。走廊并非笔直,时有拐角岔路,他只能凭借直觉和对危险的本能感知,选择看似阻力最小的方向。身后利刃破空声不绝于耳,几支弩箭擦着他的衣衫钉入墙壁或地面,溅起点点火星。
他不敢回头,知道自己稍有停顿便会被彻底合围。这地下的建筑结构复杂,回廊曲折,房间众多,像一座迷宫。刑天希望能利用这复杂的地形拖延时间,或许能为墨漓和阿飞的接应创造一丝机会,或者……找到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
然而,追兵显然对这里了如指掌。他们的包抄极有章法,并非一味蛮追,而是有人绕前堵截,有人衔尾追击,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刑天几次试图转向,都险些撞入早已守候在岔路口的刀锋之下。
“砰!”
一声闷响,刑天挥拳震开一名从侧面房间突然杀出的守卫,拳锋上传来的反震力让他气血翻腾,伤口处的阴寒毒气似乎又侵蚀了几分。那守卫踉跄后退,刑天却也被阻了刹那。就是这刹那的耽搁,身后追兵已近!
一道凌厉的刀光匹练般斩向他的后颈!刀风凛冽,显示出使刀者不俗的功力。
刑天猛地向前扑倒,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断头一击。刀锋砍在青石地板上,留下深深的斩痕。不待他起身,两侧又有劲风袭来,是长剑与分水刺!
绝境!刑天心头一沉,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又深处重围,似乎已是必死之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柄沉寂的“影鸦”匕首,或许这诡异的匕首能带来一线变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数道极其细微、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紧接着,扑向刑天的几名守卫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停滞,随即软软地栽倒在地,咽喉或心口处,赫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
“墨漓!”刑天心中狂喜,这手法他太熟悉了!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廊顶阴影处扑下,手中寒光连闪,精准而狠辣地抹过另外两名试图攻击刑天的守卫的脖颈。动作干净利落,正是阿飞!
“刑天兄弟,这边!”阿飞低喝一声,一把抓住刑天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起。触手之处一片湿冷,阿飞眉头紧皱,感受到刑天身体的虚弱和伤势的沉重。
墨漓的身影也出现在走廊尽头,她面覆寒霜,手中扣着一把银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断涌来的守卫。“跟我走!”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有了墨漓和阿飞的接应,刑天压力骤减。三人汇合,墨漓在前,银针开路,专打穴位与关节,中者无不倒地抽搐,失去战力;阿飞断后,匕首翻飞,招式狠辣,每一击都直奔要害,暂时遏制了追兵的势头;刑天居中,强提着一口气,努力跟上步伐。
“地下水池……幽冥长老还在下面!”刑天急促地对墨漓说道。
“知道!我们先突围出去!”墨漓语速飞快,“这地方守卫森严,结构复杂,不能久留!长老的位置相对隐蔽,暂时应该安全,我们必须先确保自己能脱身!”
刑天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只能压下对幽冥长老的担忧,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厮杀。
墨漓似乎对这里的结构有所了解,或者说,她凭借高超的医术毒理知识,对气流、湿度以及某些细微的痕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带领着两人并非盲目乱闯,而是有选择地向着某个方向突进。沿途又解决了数波拦截的守卫,但追兵的压力越来越大,更多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飞格开一把斩来的钢刀,沉声道,“他们人太多,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
墨漓目光扫过旁边一扇看似普通的木门,门上有不起眼的暗红色纹路。她眼神微动,低声道:“进这个房间!”
阿飞会意,一脚踹开房门,三人迅速闪入,阿飞反手将门闩上,并用一旁的木柜顶住。几乎在同时,门外就传来了剧烈的撞门声和喊杀声。
房间内没有窗户,像是一间储藏室,堆放着一些杂物和箱笼,空气中有淡淡的药草和矿物味道。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门,此刻正被疯狂撞击,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这里是……”刑天喘息着环顾四周,肋下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像是一间备用的药材或毒物储藏室。”墨漓快速检查着房间内的物品,同时从怀中取出那个装有蚀脉散解药的小瓷瓶,塞到刑天手里,“快服下!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异种真气冲突和毒素!”
刑天毫不犹豫,拔开瓶塞将药液吞下。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扩散,虽然无法根治伤势,但确实让那撕裂般的痛楚和阴寒侵蚀感减轻了不少,混乱的内息也稍稍平复。
“多谢!”刑天缓过一口气。
“现在道谢还早。”墨漓面色凝重,走到房间一角,摸索着墙壁,“这庄园地下格局诡异,部分区域利用了天然溶洞,部分则是前朝遗留的建筑。我怀疑,有些房间可能有暗格或者……应急通道。”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彻底撞开,碎裂的木屑纷飞。七八名手持利刃的守卫蜂拥而入,杀气腾腾!
阿飞怒吼一声,迎了上去,匕首划出森寒的弧线,瞬间与冲在最前的两人战在一起。但对方人数占优,后面还有人不断涌入,房间内空间狭小,阿飞顿时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墨漓手中银针连发,逼退侧面来袭之敌,但银针数量有限,眼看就要告罄。刑天强忍伤痛,挥拳加入战团,与阿飞并肩抗敌。然而,敌众我寡,伤势沉重的刑天和双拳难敌四手的阿飞,防线正在被逐步压缩。
“找到没有?!”阿飞格开一刀,肩头却被另一人的剑锋划破,鲜血直流,他急声问道。
墨漓额头见汗,手指在墙壁上一块略显松动的砖石上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墙壁一角,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悄然滑开,里面漆黑一片,透出阴冷的风。
“这里有路!”墨漓惊喜道。
“你们先走!”阿飞奋力挡住一波攻击,急喝。
“一起走!”刑天抓住阿飞的手臂,想将他拉向洞口。
就在这混乱之际,异变再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滔天凶煞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如同潮水般从地下深处弥漫开来!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而邪恶,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甚至穿透了岩石和墙壁,让正在厮杀的所有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一滞!
无论是刑天、墨漓、阿飞,还是那些围攻他们的守卫,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变得困难。打斗声、喊杀声诡异地平息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那气息的源头……似乎是地下水池的方向!
刑天猛地转头,望向洞口外的走廊,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幽冥长老!不,更准确地说,是那柄融入他体内的血鸦刃所散发出的恐怖煞气!长老他……醒了?或者说,是血鸦刃彻底苏醒了?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暴戾和毁灭欲望的嘶吼,隐隐约约从地下深处传来,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围攻刑天三人的守卫们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有人开始不安地望向通道深处,似乎接到了什么新的指令,攻势明显缓了下来。
“走!”墨漓当机立断,这诡异的变故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率先钻入那狭窄的洞口,刑天紧随其后,阿飞断后,在守卫们反应过来之前,也闪身而入。进入洞口后,阿飞反手在洞壁某处一推,一块石板落下,将洞口封死,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脚下湿滑的石阶。那恐怖的煞气虽然被石壁阻挡减弱了许多,但依然如同阴影般萦绕不散。
三人不敢停留,沿着陡峭向下的石阶摸索前行。谁也不知道这条意外的暗道通向何方,身后是暂时被阻的追兵,而前方,除了未知的危险,还有那刚刚苏醒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源头……
地下水池边。
原本被刑天安置在凹陷处的幽冥长老,此刻已经悬浮于离地尺许的半空中!他枯槁的身体被一层浓郁如血的暗红色煞气包裹,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睁开,瞳孔却是一片纯粹的血色,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无尽的杀戮与吞噬欲望。
他(或者说它)缓缓转头,血色瞳孔扫过空无一人的水池,然后定格在了刑天三人消失的那个暗道方向。嘴角,那个之前若有若无的诡异弧度,此刻彻底咧开,形成一个令人胆寒的、非人的笑容。
“血……食……”
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空旷的水池边低低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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