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之内,时间仿佛凝滞。顶端“星辰”晶石洒下的幽光如水银泻地,笼罩着那片幽蓝花丛、古老的獬豸石雕、沉寂的玄冥蝮蛟,以及四位身心俱疲的闯入者。那清冷的异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不仅驱散了残留的毒雾侵蚀,更让众人激战后的躁动气血渐渐平复,连刑天肋下伤口的灼痛也似乎减轻了几分。
然而,心灵的震撼却远比身体的疲惫来得强烈。
阿飞盯着花丛中那块暗沉令牌,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这……这长虫是什么意思?打生打死半天,临了倒给咱们送起礼来了?不会是啥陷阱吧?”他行走江湖多年,诡谲之事见过不少,但凶兽献宝,闻所未闻。
荆无命双刃并未归鞘,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整个空洞,特别是那尊气息深沉的獬豸石雕和看似沉睡的玄冥蝮蛟。“非是送礼,”他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静,“更像是一种……交接。此獠在此,恐非单纯守护,亦是在等待。”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刑天身上,“等待能引动祭坛匕首、身负特殊血脉之人。”
墨漓轻轻嗅着空气中清冷花香,医者的本能让她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此花蕴涵极精纯的天地灵气,有净化、宁神、甚至滋养神魂之效,确是罕世灵物。玄冥蝮蛟盘踞于此,借花香压制凶性,保持灵台一点清明,或许……它本身亦是此地的‘囚徒’与‘守护者’一体。”她看向那枚令牌,眼中闪过思索,“这令牌,材质非比寻常,其上纹路与獬豸相关,或许是关键信物。”
刑天是四人中感受最为强烈的。自踏入这空洞,怀中的玉佩便持续散发着温和却坚定的热流,与前方獬豸石雕产生着无声的共鸣。那玄冥蝮蛟吐出令牌的瞬间,他血脉深处那股灼热之力竟奇异地平和下来,不再躁动,反而如同溪流归海,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与归属感。那令牌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忍着肋下伤痛,向前迈出一步。脚步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刑天?”墨漓轻声唤道,带着一丝担忧。
刑天回头,给了她一个略显苍白却坚定的眼神。“我感觉得到……它,在呼唤我。”他指的是那枚令牌,也指的是那尊獬豸石雕。
荆无命沉声道:“小心。虽看似无恶意,但此地诡异,不可不防。”他示意阿飞注意警戒四周,自己则缓步跟在刑天侧后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刑天一步步走向花丛。越是靠近,那清冷花香越发浓郁,令他精神一振,连番恶战积累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幽蓝色的叶片触手微凉,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洁白如玉的花朵,目光紧紧锁定花丛中央那枚暗沉令牌。
终于,他在令牌前站定。近距离观看,令牌更显古朴,边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年代久远。令牌上的獬豸雕刻,与玉佩上的略有不同,更加威严、生动,尤其是那双微凸的眼睛,虽无宝石镶嵌,却自有一股洞察人心的神韵。
刑天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玉佩的热度几乎要达到顶点,与地上的令牌遥相呼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腰,伸手向那令牌抓去。
指尖触碰到令牌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响彻在刑天的脑海深处!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玉佩骤然爆发出灼目的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地上的令牌亦同时亮起,暗沉的材质下仿佛有光华流转,上面的獬豸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
“刑天!”墨漓惊呼,想要上前,却被荆无命伸手拦住。
“别急!看!”荆无命目光凝重,示意她看刑天和那獬豸石雕。
只见刑天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身体僵直,双目紧闭,脸上露出痛苦与迷茫交织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而他身前那尊獬豸石雕,那双红宝石眼睛骤然亮起赤红光芒,一道虚幻的、由光影构成的獬豸形象,自石雕之上升腾而起,虽模糊不清,但那独角、狮身、鹰翅的轮廓,以及那股公正、威严、明辨是非的气息,却震慑人心!
玄冥蝮蛟在这异象发生时,巨大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幽冷的竖瞳彻底睁开,望向那虚幻的獬豸之影,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随即又缓缓闭合,仿佛它的使命已然达成。
*
刑天的意识,在触碰令牌的刹那,便被卷入了一片浩瀚的洪流之中。
不再是之前零碎模糊的画面,这一次,是相对连贯的景象,如同身临其境:
他仿佛化身为一个身穿古老兽皮铠甲、身形魁梧的战士,立于一座巍峨的巨石祭坛之上。祭坛周围,是无数身穿同样古朴服饰的人群,他们神情肃穆,仰望祭坛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尊与眼前极为相似的獬豸石雕,只是更加巨大,气息更加洪荒。
一位身着羽衣、头戴高冠的祭司,手持一柄造型奇异的玉刀(刑天隐约觉得那玉刀形状与祭坛上的刑天匕首有关),口中吟唱着苍凉古老的祷文。天空并非晴空万里,而是阴云密布,道道雷霆在云层中穿梭,天地之威令人心悸。
“獬豸显圣,明辨曲直;刑天之罚,肃清寰宇!”祭司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紧接着,刑天(或者说他附身的这位战士)看到,祭坛下被押上来几个被捆绑的、气息强悍的身影,他们身上缠绕着浓烈的黑气,怨念冲天。祭司指向其中一人,獬豸石雕的独角竟发出白光,照射在那人身上。那人惨叫一声,身上黑气溃散,露出原本惊恐扭曲的面容。随后,一名手持巨斧的行刑者上前……
画面一转,是惨烈的战场。洪荒巨兽咆哮,各族战士厮杀,天地失色。那尊獬豸石雕屹立在战场中央,散发出道道白光,所照之处,敌方那些被邪异力量控制的怪物纷纷溃散。而“刑天”自己,则挥舞着与祭坛上相似的战斧(或匕首的原型),冲锋陷阵,血脉中沸腾的力量让他无惧伤痛,所向披靡,他的力量属性,似乎对那种阴邪气息有着天生的克制……
又一幅画面:灾难降临,大地崩裂,洪水滔天。那尊巨大的獬豸石雕在灾难中崩毁一角,神光黯淡。族人四散逃亡,传承濒临断绝。一部分族人肩负起守护残留圣物、延续血脉的使命,隐入山林或地下……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座昏暗的地宫深处,与眼前环境有几分相似。几位族中长老,将一块玉佩(正是刑天怀中那块)和一枚令牌(就是花丛中这枚)郑重地交给一个年轻的背影,那背影接过信物,走入一条幽深的通道,石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内外……而地宫之外,隐约传来喊杀声和巨兽的咆哮,其中一道阴影,赫然与玄冥蝮蛟有几分相似,但其状态狂暴,双目赤红,与眼前这条的沉寂截然不同……
大量的信息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刑天的意识——荣耀、责任、牺牲、守护、悲壮、失落……他感受到先祖们运用血脉力量战斗的炽热,体会到獬豸神力明辨是非的庄严,也尝到了传承中断、族人流散的苦涩。
“吾族后裔……”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心间响起,分不清是来自那虚幻的獬豸之影,还是血脉深处的记忆回响,“持獬豸心印,继刑天之志。辨明邪正,守心中律法……重聚圣物,光复……荣光……”
声音渐渐消散,那浩瀚的画面洪流也如潮水般退去。
*
空洞内,笼罩刑天的白光渐渐收敛,玉佩恢复温润,令牌上的光华也黯淡下去,重新变得古朴暗沉。那尊獬豸石雕眼中的赤红光芒熄灭,虚幻的光影消散无踪。
刑天猛地睁开眼睛,踉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仿佛虚脱了一般。但他的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迷茫和挣扎,多了几分清明、沉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与坚定。
“刑天!你怎么样?”墨漓立刻上前扶住他,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察觉他气血虽虚浮,但脉象中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沉凝底蕴。
荆无命和阿飞也围了上来,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刑天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那枚令牌——獬豸心印。此刻,这令牌在他手中不再冰冷,反而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温热感。“我看到了……很多。关于我的先祖,关于这獬豸,关于……这座死牢的由来。”
他简略地将脑海中看到的片段和那个声音的嘱托告知三人,省略了其中过于震撼和复杂的细节,但核心信息清晰无比:他身负的乃是古老的“刑天氏”血脉,曾是执掌刑罚、守护公正的一族,与象征明辨是非的獬豸神力相伴。此地,很可能是先祖留下的一个秘密据点或避难所,而那玄冥蝮蛟,或许曾是敌人的武器或被邪力控制的凶兽,被先祖设法禁锢于此,借这奇异花丛净化压制,使其成为此地特殊的守护者,等待真正继承者的到来。
“刑天氏……獬豸心印……”荆无命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眼中精光闪烁,“如此说来,这蛇窟死牢,根本就不是南疆巫王所建,而是建立在更古老的遗迹之上!巫王或许只是发现了此地,加以利用,甚至可能都未能完全掌控此地的核心秘密。”他想到了祭坛上那柄连巫王似乎都忌惮的刑天匕首。
阿飞咋舌道:“好家伙!原来这鬼地方来历这么吓人!那天哥你岂不是……来头很大?”
刑天苦笑摇头,感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虚弱和伤痛:“血脉不代表什么,责任和危机才是。那个声音提到‘重聚圣物’,除了这心印和玉佩,恐怕祭坛上那柄匕首,甚至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都是关键。而且……”他顿了顿,看向那沉寂的玄冥蝮蛟,“它交给我的心印,或许只是第一步。”
仿佛是为了印证刑天的话,那玄冥蝮蛟再次动了动。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朝着空洞一侧的黑暗处,发出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嘶鸣。这一次,嘶鸣中不再有暴戾,反而像是一种指引。
众人顺着它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片黑暗中,隐约有一道狭窄的石缝,之前被阴影遮蔽,难以察觉。石缝中,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那里……是出口?”阿飞眼睛一亮。
墨漓却注意到玄冥蝮蛟的状态似乎更加萎靡,盘踞的身躯甚至微微颤抖,她低声道:“它借花香压制的东西,恐怕快要到极限了。此地不宜久留。”
荆无命当机立断:“既然有路,就走!刑天,你可能坚持?”
刑天握紧獬豸心印,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力量滋养着血脉,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精神却因方才的“溯源”而振奋了许多。“可以!”
四人不再迟疑,最后看了一眼那神秘的獬豸石雕和奇异的幽蓝花丛,以及那位完成了漫长等待使命的玄冥蝮蛟,迅速走向那道石缝。
石缝极为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那微弱的气流却带来了几分外面世界的气息——不再是地底的腐臭,而是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
就在刑天最后一个侧身挤入石缝的刹那,他怀中的玉佩和手中的獬豸心印同时微微发热。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空洞。
只见那尊獬豸石雕的红宝石双眼,似乎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如同一次无声的告别。而那条玄冥蝮蛟,巨大的头颅彻底伏在了地上,幽冷的竖瞳缓缓闭合,气息归于彻底的沉寂,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或许永远不再醒来。
一股莫名的悲怆与责任感涌上刑天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毅然没入黑暗的石缝之中。
前路未知,但背负了古老血脉与使命的少年,已然踏上了截然不同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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