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端着一盅刚炖好的参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她如今已是定寰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人,眉宇间威严日盛,但在此处,却只余下关切。
“承乾处理北美分部那件事的手法,你怎么看?”苏清月在他身旁坐下,语气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落在棋盘上,带着探究。那件事涉及当地复杂的政策变动和竞争对手的恶意诉讼,颇为棘手。
李靖风眼皮都未抬,指尖夹着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声音平淡无波:“手段稍显急躁,以‘围魏救赵’之法反击诉讼虽佳,但‘围’得太过明显,留了痕迹。不过,”他顿了顿,“后续安抚内部、稳定供应商的‘稳定军心’之举,做得不错。年轻人,有些锐气无妨,碰壁方能知进退。”
苏清月微微颔首,显然也持相同看法:“我已让他写一份详细的复盘报告。看来,还需再多打磨。”
这时,秦雪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利落的常服,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
“刚收到消息,南边那个我们一直在盯的、有境外背景的‘东林会’,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打我们新开通的海上文化航线的主意。”秦雪语速很快,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简练,“他们可能想制造点‘意外’,抹黑我们的安全记录。要不要让王猛提前布置,给他们来个狠的,以儆效尤?”
李靖风终于从棋盘上抬起眼,看了秦雪一眼,目光深邃,却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亦不必打草惊蛇。”他端起参茶,轻轻吹了吹气,“让下面的人,将航线巡逻的班次,‘无意中’泄露给他们。同时,在他们可能动手的那段航道附近,安排一次与南洋水师的‘联合反海盗演习’。动静弄大些。”
秦雪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我明白了。示敌以虚,实则敲山震虎。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在咱们的航道上动手,会不会撞到铁板。高明,省时省力。”
李靖风呷了口茶,不再言语,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
叶诗涵牵着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四子李云舟的小手,慢步走了进来。云舟看到李靖风,咿咿呀呀地张开手臂要抱。李靖风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放下茶杯,弯腰将小儿子抱上软榻,任由他好奇地去抓棋盘上的棋子。
“夫君,书院那边,几位客座教授对‘古代天文学与现代系统思维’这个课题争论得很激烈,都想听听你的看法。”叶诗涵柔声说着,递上一份整理好的争论要点。
李靖风只是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告诉他们,《甘石星经》观测之精微,在于其构建了一套自洽的认知体系。今人研究,当重其‘观象授时’背后的逻辑推演与模型构建思想,而非纠缠于其具体结论是否符合现代科学。执古绳今,与执今绳古,皆是桎梏。”
叶诗涵用心记下,眼中满是钦佩:“一语中的,我这就去转达。”
叶灵儿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个设计极其炫酷、充满未来感的建筑模型。
“靖风哥哥!快看快看!这是我为书院设计的‘未来演武堂’概念图!融合了唐代斗拱元素和全息投影技术,是不是超帅!以后可以在这里模拟古代战场,也可以进行现代格斗训练!”她叽叽喳喳,兴奋得脸蛋通红。
李靖风看着那花里胡哨的设计图,难得地没有立刻否决,而是沉吟片刻,指了几处:“此处结构,过于求奇,失之稳固。此处光影,易干扰心神,不合练武之要。拿去,让你月姐姐麾下的建筑设计师帮你改改,核心想法,倒是不错。”
叶灵儿得了肯定,虽然被指出不足,依旧欢天喜地:“知道啦!我这就去找月姐姐!”
暖阁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李云舟摆弄棋子的稚嫩声响,和炭火偶尔的噼啪。
苏清月看着又将注意力放回棋局的李靖风,忽然轻声感慨:“有时觉得,你现在比在位时,更让人看不透了。看似什么都不管,可关键处,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李靖风执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依旧落在纵横十九道上,语气悠然,带着一丝看尽风云的淡泊:
“执掌天下,需明察秋毫;超然物外,则要见微知着。”
“昔日握剑,是为斩棘披荆;如今执子,是为观势布局。”
“锋刃入鞘,非为锈蚀,只为……”
他轻轻将一枚白子按下,棋盘上原本纷乱的局势,瞬间脉络清晰,一条大龙隐然成型。
“……在更该出鞘时,依旧锋芒毕露。”
他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已穿透云层,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天下风云,看着,便好。”
苏清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再多言。她知道,身边这人,从未真正远离他的“沙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着他所认同的一切。幕后帝王,悠然观云,其心其志,却已囊括四海,俯察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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