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的号角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云层时便已吹响。
一夜之间，申城的每一个公交站台、地铁灯箱，甚至老旧小区的公告栏，都被统一的制式告示所覆盖。
白底黑字，标题触目惊心：“警惕‘外卖契约’！签字即卖灵魂！”下方是更为详尽的解释，将这份契约描绘成一种利用大数据和心理暗示进行精神控制的新型邪术，落款是一个名为“归墟会”的民间组织。
舆论的洪流瞬间被引爆。
清晨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愤怒交织的奇特气味。
有人对着告示指指点点，面色凝重地与同伴低语；有激进的年轻人直接将街角张贴的契约模板撕得粉碎，仿佛在撕碎一个迫在眉睫的诅咒；更有甚者，当街点燃了不知从何处收到的外卖小票，火光映照着他们扭曲而恐惧的脸。
萧然就蹲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左手豆浆，右手肉包，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幕城市级的荒诞剧。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激动的人群，耳朵里却响着另一个声音。
“先生，情绪监测模块显示，当前公众情绪中，78%的拒绝源于恐惧，而非理性判断。”小绿AI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在萧然的脑海中形成一道数据流，“恐惧的核心并非‘出卖灵魂’这一概念，而是其世俗化的投射——他们害怕一旦签了字，就意味着被系统绑定，必须永无止境地送外卖，成为现代社会最底层的螺丝钉。”
萧然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滚烫的肉馅在舌尖炸开，他含糊不清地咀嚼着，眼神却锐利如刀：“那就对了，谁愿意主动往脖子上套枷锁？”他咽下口中的食物，低声说：“那就不让他们签，让他们‘收’。”
同一时刻，城市之巅。
苏小暖赤足站在摩天楼顶层办公室的全景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涌动的人潮。
她指尖在面前的悬浮光幕上轻轻一点，一个名为“舆论压制资金池”的账户界面跳出，上面的数字长得足以让任何一家上市公司心惊肉跳。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拨通了一个号码。
“明天早高峰，全市所有的地铁、公交、路灯广告屏，全部给我换成同一条广告。”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标题就叫：《今天，谁给你送饭？》”
挂断电话，她又给萧然发去一条简洁的消息：“我赞助你一万份免费餐，资金已划拨。条件是，每一份都必须由你亲手送到，并且，附上一张空白的契约。”
次日，一场席卷全城的“神秘免费餐”风潮，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抗着甚嚣尘上的恐慌。
cbd写字楼里，一个通宵加班、头昏脑涨的程序员正准备泡面，门外却传来了轻微的触碰声。
他疑惑地打开门，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保温袋，里面是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煎饼果子，加了双蛋和脆皮，正是他昨晚十一点在App上点过、却因骑手车祸而最终退款的那一份。
城南的老旧小区，一位独居的王奶奶被门铃吵醒。
她颤巍巍地打开门，门外依旧是空的，只有台阶上放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旁边压着一张小纸条：“您上个月的降压药，我送迟了五分钟，这顿算赔罪。”王奶奶愣住了，她想起上个月确实有个年轻骑手因为电梯故障而迟到，当时自己还抱怨了几句。
越来越多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收到了这样一份突如其来的“礼物”。
它们不是随机的善意，而是精准的补偿。
每一份餐食，都对应着一个曾经被辜负的期待，一个未被完成的订单。
没有强制，没有推销，只有食物的温度和一张静静躺在旁边的空白契... ...约。
暴雨如注的桥洞下，契童蜷缩在一堆散发着油墨味的废弃小票中，她的小脸被雨水打湿，显得格外苍白。
她的手指异常灵活，正飞快地将数十张残缺的小票拼接在一起，仿佛在拼凑一幅巨大的、不为人知的城市地图。
突然，她的指尖猛地一顿，停在了一张被雨水浸透的小票上。
那张小票的背面，一行深红色的字迹如同鲜血般缓缓浮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2024年5月8日，城东养老院，李淑芬，肺癌晚期。遗愿订单：一份儿时味道的红烧肉。”
契童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头，望向城市中心那片被霓虹灯和暴雨笼罩的钢铁森林，口中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他要送的，不只是饭……是那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下一秒，她不再犹豫，抱起怀中那堆对她而言重逾千金的小票，瘦小的身影毅然决然地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萧然已经连续送餐三十六个小时。
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更严重的是精神力的透支，那本由无数契约之力凝结而成的“心经”在他脑中已近乎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最后一站，城东养老院，三楼307病房。
他推开门时，李奶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瘦削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微弱的“滴滴”声。
萧然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轻轻地将那份保温了许久的红烧肉放在床头柜上，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他拿出那张属于李奶奶的小票，没有递给任何人，而是用自己因长时间驾驶电驴而微微颤抖的手，在配送人一栏，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萧然。
签完，他又在备注栏里，郑重地写下一行字：她等的那一口肉，我送到了。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手搭上门把的瞬间，身后传来护士压抑不住的惊呼：“天哪！李奶奶的手……手动了！”
萧然猛地回头，只见病床上那位生命体征已极其微弱的老人，手指真的在被单上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双许久未曾睁开的眼皮，竟奇迹般地缓缓掀开。
浑浊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床头柜那张小票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挤出两个微弱却清晰的音节：“谢谢……小哥。”
话音落下的刹那，萧然脑海中的系统剧烈震动起来，小绿AI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检测到临界点突破！凡人类契约自愿签署人数突破1000！‘道统契约’正式生效！”
当晚，整个申城都见证了百年难遇的异象。
漆黑的夜幕被撕开一道口子，万千张外卖小票如同冬日的第一场大雪，从天而降，洋洋洒洒，覆盖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在路灯下盘旋，在风中起舞，每一张小票的背面，都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浮现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签名。
“检测到大规模情感共鸣！正在触发‘外卖契约’全城广播协议！”小绿AI的播报声在萧然耳边响起。
下一秒，无数市民的手机屏幕被强制点亮，所有App都被一个统一的弹窗所覆盖。
那不是广告，也不是警告，而是一份邀请：
“您有一份‘道统订单’待签署。
配送人：未知。
物品：一句谢谢。
备注：你也曾被人用善意送到过。”
苏小暖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望着窗外那场壮观的“小票雪”，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微笑：“这波投资，值了。”
而在城市另一端，萧然靠在他那辆伤痕累累的电驴上，任由那些纸片落在他的肩头。
他没有看手机，只是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契约，仿佛在倾听着整座城市的心跳。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下一问……该轮到不会说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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