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将触未触，榜文边缘忽地窜起一缕黑火。
陈浔瞳孔骤缩，腕间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被拽向后方。墨千声音绷紧：“别碰！有腐骨粉！”话音未落，那黑火已顺着墙面蔓延而上，如活物般沿血红纸角攀爬。他左袖扫过火线，布料瞬间焦裂，皮肤刺痛发麻，似有细针扎入经络。
他反手按住伤处，封住肩井穴，动作未停。目光疾扫四周，百姓仍在骚动，无人察觉异样。可就在此刻——
人群中一声闷响。
一名七八岁孩童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掐住喉咙，脖颈青筋暴起。下一瞬，黑血自口鼻喷出，染脏了胸前破旧的麻布衣。他双眼翻白，身体抽搐两下，瘫软倒地。
“毒发了。”墨千低喝，机关囊微响，手中已多了一枚银钉。
陈浔一步踏前，跃入人群，俯身将孩童抱起。入手轻得令人心颤，瘦弱身躯几乎不盈一握。他未再看血榜一眼，情剑出鞘，剑鞘猛挑榜文绳索。残纸落地，黑火熄灭，只余焦痕斑驳。
“是远程控毒。”陈浔声音压低，抱着孩童后退三步，“榜文只是引子，毒源不在纸上。”
墨千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屋檐、断墙、残窗，最终落在对面塌了一半的茶棚横梁上。那里挂着一根极细的银丝，末端连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铃，此刻铃舌静止，却仍有余震未散。
“活体蛊引。”墨千咬牙，“他们用这孩子当试药人，试探你是否会出手。”
陈浔低头看怀中孩童，呼吸微弱，唇齿间不断溢出黑沫。他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灰褐色药丸，掰碎塞入孩子口中。这是老辈所赠解毒丹，未必对症，但总比坐等毒侵心脉强。
药丸刚入喉，孩童忽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咯咯”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
“不好！”墨千伸手探其脉门，脸色一变，“毒在动！它顺着血脉往心口聚！”
陈浔眉峰一凛，左手疾点孩童胸口三处穴位，试图阻滞血流。可指尖刚落下，便觉自己左臂伤口一阵灼热，毒素竟有逆流之势。他冷哼一声，真气运转，强行将毒逼回皮表。
“他们想一石二鸟。”陈浔沉声道，“既用孩子引我近前，又借接触污染反噬于我。”
墨千点头：“腐骨粉本就难防，混入活蛊后更能在触碰者与目标间建立感应。你一碰榜，毒就醒了。”
风卷起地上焦纸，拍打在墙根。东城墙下人群仍未散去，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瑟缩后退，却无一人敢靠近倒地的孩子。
陈浔抱着孩童站直身子，左腿旧伤隐隐作痛，但他脚步未滞。他转向镇中方向，大步前行。
“去医馆。”他说。
墨千紧随其侧，袖中机关网悄然展开，随时准备应对突袭。两人穿街而行，街道两侧门窗紧闭，偶有目光从缝隙中投来，又迅速缩回。
行至十字路口，前方巷口忽有一道黑影闪过。
陈浔脚步一顿，右手已按上情剑剑柄。可那身影只是个拾荒的老丐，拄着木棍蹒跚而过，怀里抱着半块发霉的饼。
墨千低声道：“别停。他们要的就是你迟疑。”
陈浔点头，继续前行。他能感觉到怀中孩子的体温在下降，呼吸越来越浅。若再不施救，撑不过半个时辰。
转过两条窄巷，前方出现一间低矮铺面，门楣上悬着一块褪色木匾，写着“济安堂”三字。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无人应答。
陈浔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板，跨步而入。
药柜积尘，地面散落着几包草药，显是已被洗劫。角落里躺着一个昏迷的学徒，嘴角带血，身上有多处淤青。
“被人抢先来过了。”墨千检查一圈，“没死，只是被打晕。”
陈浔将孩子轻轻放在药台之上，掀开其衣领，发现脖颈处有一处针眼大小的红点，周围皮肤泛紫，正缓缓渗出黑血。
“是蛊毒入口。”墨千凑近查看，“不是普通毒药，得剜出来。”
陈浔取出身旁剪刀，在火折子上烧了片刻，递过去。
墨千接过，手指稳如磐石，一刀划开红点周围皮肉。血涌出，却是黑色的。他用银针探入，夹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黑虫，虫身扭曲，触须尚在颤动。
“活蛊。”墨千将虫放入瓷瓶，盖上塞子，“若让它钻进心脏，神仙难救。”
陈浔松了口气，正欲说话，忽然察觉不对。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臂——原本被腐骨粉灼伤的皮肤，此刻竟泛起淡淡青灰，且颜色正缓慢扩散。
“你也中了？”墨千察觉，立即伸手探其脉象。
“没事。”陈浔按住伤口，“只是表层沾染，我已封住经络。”
话音未落，怀中孩子忽然睁眼。
双眼全黑，无瞳无光，如同两潭死水。
他张嘴，发出的声音却不似孩童，沙哑低沉，带着诡异回音：“……你来了。”
陈浔浑身一震，猛地后退半步。
墨千立刻挡在他身前，机关钉对准孩子额头。
那孩子嘴角缓缓咧开，笑容僵硬：“教主说……你会来……只要你还念着她……你就一定会来……”
陈浔眼神骤冷：“你是谁？”
孩子头颅微微歪斜，脖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我是……她的替身……三百个……只要凑齐……她就能回来……你能救几个？”
墨千低喝：“他在说谎！这是蛊惑之术！”
陈浔却未动。他盯着孩子的眼睛，缓缓上前一步。
“澹台静在哪？”他问。
孩子忽然剧烈抽搐，黑血从七窍涌出，双眼恢复清明，嘴唇微动，只吐出两个字：“……救我……”
随即头一歪，气息全无。
陈浔伸手探其鼻息，已然断绝。
他缓缓收回手，指节发白。
墨千收起机关钉，低声道：“这不是巧合。他们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你会救。”
陈浔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药柜。他翻找片刻，找出一瓶“清髓散”，倒入掌心，吹去浮尘。
“把孩子埋了吧。”他说，“至少让他干净地上路。”
墨千点头，抱起尸体走向后院。
陈浔站在原地，将清髓散敷在自己左臂伤口上。药粉触及皮肤，发出轻微“滋”声，青灰色逐渐褪去。
他抬头看向门外。
晨光斜照长街，风吹焦纸翻飞。
他握紧情剑，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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