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在黑暗中摇曳,映出前方血池的轮廓。陈浔背着墨千,脚步未停,一步步走向池边。地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了一把钝刀。他将墨千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台上,用外袍裹紧他的身子,又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在。
目光抬起,直视池心。
澹台静被四根粗大的铁链锁住,悬于血水之上。双腕与脚踝处皆有深可见骨的勒痕,衣裙破损,脸色惨白如纸,唇无血色,胸膛几不可见起伏。她闭着眼,像是沉睡,又像是早已断绝生机。
陈浔喉咙一紧,却未出声。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手指缓缓收紧,情剑在掌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嘶喊:“圣女!你终于等到他了!”
是那守窟的老仆。他踉跄着冲上前,眼中含泪,指着池中的身影,声音颤抖:“她等了三百年,终于有人能来救她!陈浔,快解开铁链!她是长生一族最后的血脉!”
话音未落,血池骤然翻涌。
暗红液体如沸水般剧烈震荡,热浪扑面而来,带着腐腥之气。池底浮起无数骸骨,随波逐流,又瞬间被吞噬。一道虚影自池中缓缓升起,立于水面,身形纤细,面容与澹台静一般无二,连眉间那道淡淡的旧伤都分毫不差。
唯独一双眼睛,空洞幽深,似有黑雾流转。
她站在血水上,衣袂不沾半滴血珠,声音清冷如昔,却又夹杂着不属于人间的回响:“陈浔,你若动那铁链,我会吸干她的生命力,完成传承。”
陈浔后退半步,情剑横于胸前,剑尖直指虚影。
他没有说话。
那虚影微微侧头,嘴角扬起一丝讥诮:“你不信?可你心里清楚,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瞎眼的小女子。她是圣女,注定要回归族运,而你……不过是个凡人。”
“你是谁?”陈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我是她本该成为的存在。”虚影轻笑,“是长生一族真正的圣女之魂,是这血池孕育三百年的真灵。她软弱,逃避命运;我清醒,执掌轮回。你救她,只会让她死得更痛苦。”
池水再次剧烈波动,一股无形之力自池底扩散,地面龟裂,碎石腾空。陈浔脚下一沉,几乎站立不稳,左手迅速按地,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护住身后墨千,目光始终未离虚影。
这时,老仆突然怒喝一声,冲到池边,指着虚影大骂:“妖物!你也配称圣女?你不过是借她形貌苟活的残念!真正的圣女为族人牺牲双眼,流落人间,岂是你这种邪秽之物可以冒充的!”
虚影眼神一冷。
老仆正欲再言,忽觉脚下一空。
一只从血水中伸出的手,漆黑如炭,五指如钩,猛然抓住他的脚踝,狠狠一拽。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拖入池中,血浪合拢,连涟漪都未泛起。
陈浔疾冲向前,情剑挥斩,血雾被劈开一道缝隙。
池面已恢复平静。
仿佛从未有人坠入。
他站在池边,呼吸沉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他低头看着自己仍在渗血的掌心——这血曾开启机关,也曾唤醒石门。它与澹台静之间,一直有种说不清的感应。
可此刻,面对池心的虚影,那感应却如针扎般刺痛。
不是亲近,而是排斥。
他缓缓抬头,看向虚影,声音冷得像冰:“你休想。”
虚影站在血水上,纹丝不动,眸中黑雾流转:“你以为你能分辨真假?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她留给你的幻象。她早就不想回来了,否则为何任你孤身闯阵,生死不顾?她怕你死,更怕你看见她真正的模样。”
陈浔冷笑:“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模样。”
“那你凭什么相信眼前这个就是她?”虚影抬手,指向池心被锁住的身影,“她一动不动,气息全无,像个死人。而我,能言,能行,能完成传承。你说,哪个才是真的?”
陈浔沉默。
火折子的光在他手中晃动,照亮他眉宇间的锋芒。他没有看池心的澹台静,也没有再看虚影,而是缓缓抬起右手,将掌心的血抹在情剑剑脊上。
血珠顺着剑身滑落,滴入血池。
刹那间,池水剧烈震颤,一圈圈涟漪以落血点为中心向外扩散。那被锁住的澹台静,指尖竟微微抽动了一下。
虚影瞳孔骤缩。
陈浔收回手,冷冷道:“她的命是我捡回来的。她第一次睁眼,是在我屋檐下。她第一次握剑,是我教的。她能不能动,要不要醒,轮不到你来定。”
虚影脸色阴沉,周身血气翻涌:“愚昧!你以为这是情爱?这是劫数!你越执着,她就越痛苦!等她彻底觉醒,你会亲眼看着她亲手杀了你。”
“那就让她杀。”陈浔横剑在前,一步踏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手。”
话音落下,血池再度沸腾。
热浪席卷,池面升起一层猩红雾气,将虚影笼罩其中。她的身形在雾中若隐若现,声音变得飘忽:“你救不了所有人。墨千快死了,她也快死了。你站在这里,不过是延缓结局。”
陈浔不答,只是将情剑插入地面,双手扶住墨千肩膀,确认他仍在呼吸。而后,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池心的澹台静,又落在虚影身上。
“你说你要传承。”他低声说,“可她没死,你就不是圣女。”
虚影冷笑:“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无法圆满。所以——你必须选择。”
“选她活着,还是选族运延续。”
陈浔盯着她,一字一句:“我选她活着。”
虚影眼中黑雾暴涨,血池轰然炸开,巨浪冲天而起,又重重砸落。整个石窟都在震动,石柱崩裂,碎石如雨落下。
可陈浔站着,一动不动。
他背后是重伤垂死的墨千,前方是被锁的澹台静,对面是自称圣女的虚影。他手中无援,体内真气几近枯竭,肩伤渗血,掌心裂口未愈。
但他仍站着。
情剑插在身侧,剑身染血,却未倒。
虚影悬浮于血浪之上,声音冰冷:“你挡不住命运。”
陈浔缓缓拔起情剑,剑尖指向虚空。
“我不是来挡命运的。”他说,“我是来改命的。”
血池忽然安静。
风不起,声不响,唯有火折子的光,在他眼中跳动。
虚影凝视着他,许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活着改完这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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