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节气，天地间一片素白，葆仁堂的屋檐下挂着冰棱，晶莹剔透，像一串串水晶。陈砚之正坐在窗前，用小铜臼捣着阿胶块，琥珀色的胶块被捣成碎末，散发出淡淡的驴皮腥香，混着窗外的寒气，有种清冽的温润。
“砚之，那个小姑娘又来了，气色看着好多了。”爷爷掀开门帘走进来，身上带着雪粒，在暖炉边一烤，便化成了水珠。
陈砚之放下铜臼，快步迎出去。女孩穿着件胭脂红的棉袄，由母亲牵着，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神灵动了许多，见到陈砚之，还怯生生地说了句“医生好”。“这孩子最近能自己跑着玩了，吃饭也香，昨天还主动要吃红烧肉呢。”母亲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手里提着个布包，“家里种的白菜，给您送来点。”
陈砚之笑着接过白菜，引她们进诊室。让女孩坐下后，他伸手搭脉，脉象比上次沉稳了不少，虽仍偏细，却已有了从容的节奏。再看舌苔，淡红而润，舌尖还透着点健康的粉色。“现在腰还酸吗？夜里睡觉踏实吗？”
女孩摇摇头，声音比之前响亮：“不酸了，夜里一觉睡到天亮，手脚也暖和了。”
母亲补充道：“就是看着还是比同龄孩子瘦，头发也有点黄，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陈砚之看着女孩的头发，确实有些干枯发黄，这是精血不足的表现。《汤药经残卷》里说“精不足者，补之以味”，阿胶味甘性平，能补血滋阴、润燥止血，正是“味厚”的补药，适合此时滋养精血。
他走到药柜前，提笔思索。之前用鹿茸温补肾精，现在精血渐生，该侧重滋阴养血，让“阴”与“阳”相互滋养。他在之前药方的基础上调整：人参5克（另煎）、黄芪12克、炒白术8克、山药12克、枸杞子10克、茯苓10克、当归8克、杜仲5克、阿胶6克（烊化）、熟地6克、炙甘草5克。
写下“阿胶6克”时，他特意注明“烊化”——阿胶质地黏稠，直接煎煮会黏附锅底，烊化后入药，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熟地虽滋腻，但女孩脾胃已健，少量使用能增强补血之力，配合当归，刚好“补血而不滞血”。
爷爷这时走进来，摸了摸女孩的手腕，又看了看她的指甲盖：“指甲还是有点淡，血虚尚未全复。你用阿胶、熟地补血，思路是对的，但可以加3克何首乌，既能补精血，又能乌须发，正好应对她头发黄的问题。”
陈砚之恍然。何首乌制用能补肝肾、益精血，《本草纲目》说它“养血益肝，固精益肾，健筋骨，乌髭发”，加在方中，既能增强补血效果，又能针对性改善发质，一举两得。他立刻添上“制何首乌3克”，又想起《汤药经残卷》中“补精血需防燥热”的告诫，阿胶、熟地虽滋阴，但久服仍可能生热，便再加2克麦冬，滋阴润燥，缓和药性。
“你看这方子，”爷爷指着药方说，“人参、黄芪补气，当归、阿胶补血，鹿茸（这次虽未用，但其力仍在）、杜仲补肾，麦冬防燥热，陈皮理气——阴阳、气血、脾肾都照顾到了，这就是残卷说的‘圆融之道’，补而不滞，温而不燥。”
陈砚之抓药时，特意挑了块透亮的阿胶，放在温水里浸泡。看着胶块慢慢软化，他忽然觉得，这阿胶就像位耐心的匠人，能把分散的气血一点点凝聚起来，让亏虚的身体渐渐充盈。他把泡软的阿胶块放在小碗里，叮嘱女孩母亲：“这阿胶要放在锅里隔水蒸化，再倒进药汁里搅匀，温着喝，味道会好些。”
药煎好后，因为加了阿胶，药汁显得有些黏稠，闻着有股阿胶的甘香。女孩喝了一口，没像上次那样皱眉，反而点了点头：“有点甜。”
母亲笑着说：“这药真是神了，孩子现在不光能吃，性子也开朗了些，昨天还跟邻居家孩子一起堆雪人呢。”
陈砚之心里暖暖的，像被暖炉烘着似的。“再喝一个月，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就能停一阵子，让身体自己慢慢养着。”
傍晚，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把药圃盖得严严实实。陈砚之坐在暖炉边，翻看女孩的诊记录，从最初的脉象细弱，到现在的渐趋平和，像看着一株幼苗慢慢抽出新枝。
爷爷端着杯热茶走进来：“《汤药经残卷》虽残，却留下‘治虚如筑台，需一层一层添土’的道理。你这几次调方，从补气到填精，再到滋阴，就像筑台，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这才是治病的根本。”
陈砚之在笔记本上写道：“大雪，用阿胶滋阴养血。《汤药经残卷》说‘精血同源，互根互用’，阿胶像冬日的晨露，慢慢滋润干涸的精血。加何首乌乌发，麦冬润燥，原来补药也能这般细腻。爷爷说，医道就像堆雪人，得一点一点添雪，才能堆得稳、堆得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药柜上的阿胶碎末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陈砚之看着那光，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药方，不仅在治病，更在守护一个生命慢慢生长的希望——就像这大雪覆盖的土地，看似沉寂，底下却藏着勃勃生机，只待春天一到，便会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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