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
韩清的心里，某种东西苏醒了。
不是愤怒，更不是悲悯。
是一种冰冷的，名为“饥饿”的冲动。
他想起了王座上的【死神】。
原来，当直面某种无法被容忍的“错误”时，最正确的反应不是审判。
而是抹除。
从根源上，彻底地抹去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这种冲动，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交易烙印，是无法抗拒的本能。
他终于找到了比复仇本身，更能填补内心空洞的“食物”。
念力无声无息的附着在那个叫“李叔叔”的金丝眼镜男人身上。
他看着男人离开活动室，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寸寸消失，变成手术刀般的冷静与漠然。
男人走在合金走廊上，巡逻队员纷纷立正行礼，口称“李博士”。
他微微点头，走向走廊尽头的内部电梯。
身份验证通过。
电梯无声滑开，向下沉去。
负一层。
负二层。
韩清的念力视角跟随着他，穿过一层层厚重的隔离门。
空气开始变得压抑。
楼上的生活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混杂着一丝血腥与腐臭。
电梯在负三层停下。
门开了。
一条灯光刺眼的森白走廊。
这里是真正的核心区域。
李博士脚步不停，穿过走廊，经过一扇特殊合金打造的厚重闸门。
韩清的念力察觉到门后散发出的浓郁死气。
他的念力没有停顿，顺着门缝渗透进去。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冷库。
一个堆放“垃圾”的冷库。
没有血腥的场面，一切都很干净。
只是那些被整齐堆叠在一起的，是一具具小小的，早已冰冷的躯体。
他们被装在透明的尸袋里，身上还穿着五颜六色的小衣服。
有的怀里，还抱着破旧的玩具熊。
韩清的念力沙盘，精准标记出每一个单位。
生命特征，全部熄灭。
最大的十三岁。
最小的五岁。
他们的脸庞还带着稚气，只是变得青紫，永远定格。
绝大部分，都是炎黄族人。
韩清的意识，在这一刻剧烈震颤。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悲伤。
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荒谬感。
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也想起了那个因为一块积木而撇嘴，又被鬼脸逗笑的羊角辫女孩。
原来，她们的归宿就是这里。
从充满希望的“容器”，变成无用的“废料”。
被丢弃，被遗忘。
阴影中，韩清的身体一动不动，那股名为“饥饿”的杀意，却膨胀了百倍。
念力收回，继续跟着李博士。
李博士走到了走廊尽头，推开另一扇门。
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数十个巨大的玻璃培养仓排列其中，浸泡着形态各异的怪物。
人类的躯干上，长出野兽的利爪。
人类的脊背上，延伸出昆虫的翅翼。
有的已经看不出人形，只是一团蠕动的血肉，上面镶嵌着几只属于人类的眼睛。
失败品。
全部都是失败品。
一个助手递上报告。
“博士，最新一批‘融合体’，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全部出现基因崩溃。”
“意料之中。”李博士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翻看报告，“和魔裔族的基因排斥反应还是太强。”
“可天沪那边的财团已经催了三次，说我们进度太慢。”助手有些担忧。
“一群只知道钱的蠢货。”李博士语气不屑，“他们只把这当生意，而我们在定义未来。他们懂什么叫‘筛选’人类这个物种？”
“还有，‘进化之手’送来的数据有些思路，让他们加快分析。”
“是，博士。”
“对了。”李博士像是想起了什么，“武神城那边的‘供应商’，最近安分吗？”
助手回答：“很安分。那个小家族已被我们彻底控制，每个月都会按时送来足够数量的‘样本’，质量很高。”
“那就好。”李博士点头，“实验材料的纯净度，是‘火种’计划成功的关键。我们要的，是可复制、可量产的‘皇境基因模板’。”
“我们要在这片废土上，建立一个由‘新人类’主宰的绝对秩序，而我们，就是新秩序的立法者。”
他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入韩清的脑中。
天沪财团。
进化之手。
武神城的小家族。
一张横跨人类三大核心壁垒的罪恶网络，在韩清脑中铺开。
原来，江城荒野的截杀，从来不是结束。
只是一个开始。
他从觉醒起，就因为身上的秘密，被这张大网盯上了。
所谓的“屠夫”，所谓的“皇者截杀”，都只是这张网上微不足道的一个节点。
一股被愚弄，被当做棋子的暴戾感，终于冲破了他死寂的伪装。
很好。
真的很好。
他的仇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他那条通往复仇的直线，此刻变成了一张需要他亲手撕碎的网。
他那颗空洞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足以填满它的目标。
把这张网上所有的人，全部杀光。
念力从地下三层抽出，回到山脊的阴影。
“老大？”
剑无尘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气息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寒冰。
那么现在，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沉寂火山。
韩清没有回头。
他通过战术频道，接通了五公里外的阚山。
“阚山。”
“老大！啥事？”
韩清的声音很平静。
“计划变更。”
频道那头一愣。
“今晚，总攻。”
“啥？老大，那些孩子……”
“没有孩子。”韩清打断他。
“这里，只有该死的畜生。”
他切断了通讯，没有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
他转过身，面对着剑无尘。
“你怕死吗？”
剑无尘愣了一下，随即挺直身体。
“我的剑，为老大而战。”
“好。”
韩清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武器。
是一台手提箱大小的银色装置，扳手魔改过。
装置顶端，有一根布满符文的可伸缩天线。
“这是什么？”剑无尘不解。
“一个信号放大器。”
韩清的目光在念力沙盘中那几个孩童身上扫过。
四个异族血统，三个黑发黄肤。
他的意识深处，泛起一句话，是很久以前，那个女人在观星台上指着万家灯火时说的。
“你看他们，小家伙，他们也是你的族人。”
韩清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剑无尘。
“去生活区，把那三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孩子带出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剩下的四个，生死无论。”
韩清蹲下身，开始调试装置。
他对着战术频道，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洛风。”
“在。”
“安若瑜。”
“……我在。”
“十五分钟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待在原地，不许动。”
说完，他将信号放大器的功率，调到最大。
然后，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启动按钮。
嗡。
一股无形的特殊波纹，以山脊为中心，瞬间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这不是攻击。
这是邀请。
韩清的念力附着在这股波纹之上，向着这片广袤的江城荒野，向着这片土地下所有沉睡的、饥饿的魔物，发出了一个简单、清晰且无法抗拒的邀请。
那声音带着戏谑，响彻在所有魔物的灵魂深处。
“自助餐，开席了。”
山谷基地里。
那个畅想着“神国”的李博士，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了一丝轻微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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