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飞返回“清道夫三号”时，他脸上的神情，像一个刚刚从深海潜泳归来的人，既带着缺氧后的疲惫，又混杂着窥见深海奇景后的震撼与不安。
陈婧和林默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出事了？”陈婧压低声音问道，她的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那里本该是她配枪的位置。
唐飞摇了摇头，将那枚看似酒店房卡的黑色芯片滑到两人面前。在返回的路上，他已经用微型设备检查过，确认了里面没有追踪器或窃听装置。
“‘老鼠’没来。”他的声音干涩而凝重，“来的是他，那个自称‘周先生’的富豪。”
这个名字一出，陈婧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那个在“归墟”事件中如同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男人，那个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幕后势力，他的形象，与眼下这个更大的阴谋，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唐飞迅速而简洁地转述了与周先生的整个交易过程——从被转包的“生意”，到对方那个石破天惊的“委托”。
“从‘洞冥’数据库里，带一样东西出来？”陈婧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身后是张文博这头饿狼，而身前，是周先生那片深不见底的、同样危机四伏的深渊。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而是一次赌上性命与自由的站队。
“他是魔鬼，我们现在却不得不接受魔鬼的馈赠。”唐飞苦笑着指了指桌上那枚芯片，“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倒计时不会等我们。”
墙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 【39 : 21 : 55】。
压力，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先看看里面是什么。”林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没有被周先生的委托动摇。他不记得周先生，对他而言，任何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动机博弈都不存在，他更想分析这里面的数据。这似乎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返回基地的路程，在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漫长。
一回到那个如同高科技牢笼的工作室，唐飞立刻将芯片连接到了一台经过他物理改造、确保离线的独立终端上。
“这家伙的加密手法……真他妈的变态。”唐飞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密码锁模型，看得陈婧眼花缭乱，“这根本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已知的加密算法，完全是他自己独创的。这家伙……绝对是个技术领域的顶尖高手。”
林默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屏幕。
“别从正面解。”他突然开口，“你看这里，他的密钥生成逻辑，引用了‘费马大定理’的一个变体函数。这是一个伪装。真正的入口，在这里。”
他的手指，指向了加密程序后台一段看似是无意义注释的代码。
唐飞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他立刻转换思路，从林默指出的那个“后门”切入。果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密码壁垒，如同幻影般层层剥落。
五分钟后，芯片被成功破解。
里面的内容，让唐飞和林默同时陷入了震惊。
那不是一份简单的文字报告或图纸，而是一个完整的、可交互的三维建筑模型，其精细程度，甚至超过了市政厅的官方存档。证券交易中心地下的每一条管线，大楼内部的每一处结构，都被精准地标注了出来。
然而，最关键的，是模型中两个被高亮标记出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节点。
一个，位于交易所地下三层，一个早已被废弃、但在图纸上被标注为“永久封存”的备用光缆接入点。它连接着一条几十年前铺设的、早已不在官方网络拓扑图上的军用通信光缆。
另一个，则位于交易所大楼顶层天台，一个伪装成空调外机的、用于紧急数据备份的微波信号中继器。它可以不通过物理线路，直接与城市另一端的数据中心进行点对点高速传输。
两个地址。两个截然不同，却都同样致命的物理安全漏洞。
“这……这是什么意思？”陈婧看着屏幕上那两个红点，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他为什么给我们两个目标？难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幽灵协议’会从哪里下手？”
“不对。”林默的目光在两个红点之间来回逡巡，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疯狂处理着所有已知的信息。“他知道。他不仅知道，他还在考验我们，或者说……在引导我们。”
他看向唐飞，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在光纤和微波之间选一个，哪个传输效率更高，延迟更低？”
“当然是微波。”唐飞毫不犹豫地回答，“点对点，无阻碍，几乎就是光速。地下的老旧光缆，光衰减和延迟都大得多，效率至少差了两个数量级。”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林默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苏晴的AI，‘幽灵协议’，它的核心算法逻辑，就是苏晴本人逻辑的延伸——追求极致的效率，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它如果要‘净化’整个交易系统，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传输最大量的数据指令。”
“所以，”他得出了结论，“它百分之百会选择位于顶层的‘微波信号中继器’，因为那是最快的路径。”
“那地下的那个接入点呢？”陈婧追问道。
“那是一个陷阱。”林默的声音冷静而肯定，“一个看上去极其合理，但却错误的选项。它更像一个……故意留给我们的、用来转移我们，或者说，转移张文博视线的……假目标。”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周先生的真正意图。
他给出的，并非一道选择题，而是一次智力测试，以及一个可以用来博弈的筹码。
就在这时，陈婧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我们该如何向张文博汇报？”
她的问题，让刚刚明朗起来的局势，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如果我们只汇报顶层的中继器，他一定会怀疑我们是如何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如此精准地锁定目标的。这等于暴露了我们有秘密的情报来源。”
“可如果我们把两个地址都汇报上去，”她看着林默和唐飞，表情无比凝重，“他会如何行动？他会分兵两路？还是会选择那个看起来更隐蔽、更像‘黑客’手笔的地下光缆，然后把我们派往错误的方向？”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两个闪烁的红点，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接下来给他的选择，将决定在这盘棋上，他究竟是我们的‘上司’……还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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