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按在鱼玉上，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她的膝盖发麻，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可她不敢松手。头顶的光幕还在，三处文字悬在空中，像三把悬而未落的刀。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下一秒，现世出版社的玻璃墙猛地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一道粗壮的触手从裂缝里钻出，漆黑、湿滑，表面浮着无数挣扎的面孔——有老作家的，有陌生人的，全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它一甩，直接抽向空中那行字：“她说过，故事不该被锁在抽屉里。”
字迹崩裂。
林小满咬牙，把最后一点魂力压进鱼玉。玉面震得发烫，银光猛地一涨，残破的文字重新凝实。她喘了口气，肩膀塌了半边。
“还能撑住。”她对自己说。
角落里，周予安只剩一点微光，像风里将灭的火苗。他听见了触手撕裂空气的声音，也看见了那行字的碎裂。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把披在书上的斗篷残片轻轻掀开。布料飘落的瞬间，书中剩余的星辉被点燃，化作一道弧形光波，撞向触手。
触手顿了一下。
林小满抬头，看见那道光在空中划出短暂的轨迹，随即消散。但她感觉到了——那一击，是周予安主动送出的。
“你别……”她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话没说完，1943年的光幕突然熄灭。星门夹层的那行字也开始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触手膨胀了一圈，表面浮现出更多面孔，它们开始低语，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
“你救不了他们。”
“故事早就死了。”
“你只是个引魂人，不是神。”
林小满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闪过一些不属于她的画面——有人在深夜烧稿，有人把笔折断扔进河里，有人跪在出版社门口，手里攥着退稿信。她甩了甩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逼自己清醒。
“我不是神。”她盯着鱼玉，“但今天，我得当一次。”
她把鱼玉翻了个面，按在地板上。玉底刻着的符文开始发红，像是被点燃的引线。她低声念出一串古咒，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鱼玉震动得越来越快，现世出版社的建筑轮廓在玉面浮现，书架、地板、楼梯，全被拆解成数据般的线条。
“来。”她抬头，看向楼下，“该你了。”
小女孩一直坐在沙发边，怀里抱着那本打印稿。她听见了声音，也看见了窗外那行字的碎裂。她没哭，只是翻开书，找到父亲最后写下的那句话。
“爸爸的故事，你要替我讲下去。”
她念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线，穿过了地板，穿过了鱼玉，穿进了出版社的每一道缝隙。鱼玉猛地一震，现世出版社的书架开始发光，一本接一本，像是被点燃的火柴。地板震动，墙面裂开细缝，无数故事从缝隙里涌出，化作光流，直冲夜空。
第一波反击，撞上了触手。
触手表层炸开一片光屑，可它没退，反而张开裂缝般的口器，开始吞噬那些光流。被吞噬的故事在它体内扭曲，变成黑色的雾，又凝成新的触手。
林小满脸色一白。
“它在吃故事……”
周予安的微光轻轻晃了晃。他看着那本悬浮的书，看着书页里不断涌入的作家执念，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没再犹豫，手指轻轻一划，虚影开始分裂。
一道，两道，十道……上百道微光从他身上剥离，每一道都裹着一段完整的故事——老作家婚礼前夜的誓言，病床上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复印店少年反复修改笔记的执着。它们像流星，无声地冲向触手核心。
林小满看见了，却不敢眨眼。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死死按住鱼玉，把现世出版社的能量全数释放。书架崩解，地板碎裂，整栋建筑化作巨大的能量阵列，所有故事汇聚成一道光柱，紧随那上百道微光，轰向触手。
碰撞的瞬间，整个空间静了一秒。
然后，触手开始崩解。它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表面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碎裂，像是玻璃被重锤砸中。黑雾蒸发，血光熄灭，三处光幕重新亮起，比之前更清晰。
“我愿用一生写你，哪怕你从未读过。”
“守门人未归，但故事已至。”
“她说过，故事不该被锁在抽屉里。”
三行字稳稳悬在空中。
林小满松了口气，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她撑在地上，手指还在抽搐。鱼玉滚到一边，光已经暗了。
她慢慢抬头，看向角落。
那里空了。
周予安不见了。
她伸出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微温，像是谁最后碰过她，又像是错觉。她没动，只是盯着那片空地，呼吸很轻。
楼下传来小女孩的喊声：“合同真的改了！编辑说可以出版了！”
林小满闭了闭眼。
她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像是风掀动纸角。她抬头，看见书店地窖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光从地底升起，一本本星光凝成的书缓缓升空，在夜空中排列成三个字。
谢谢。
她靠在墙边，手指慢慢收拢，掌心那点微温还在，却再也抓不住什么。
地窖深处，最后一本书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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