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废墟核心区那令人窒息的混沌污染,林恩冲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废墟边缘地带。
这里依旧散落着观星塔的残骸,但那些扭曲的金属和凝固的能量体不再散发出狂暴的恶意,只是沉默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陨落。
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由一块巨大弧形金属板与几根斜插的梁柱构成的三角空间,确认四周没有即时的威胁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剧烈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松弛。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缓缓滑坐在地。
第一时间,他小心翼翼地解下背后那个布满裂痕的多面体,将其置于身前。
那微弱的、属于夜莺核心的共鸣依旧存在,虽然黯淡,却顽强不息。
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时间审视自身的状态。
灵魂层面的创伤在之前的极限压榨下并未恶化,反而因为他对“低语震拳”的领悟和运用,有了一丝奇异的“锻炼”效果,变得更加凝实,只是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依旧明显。
这需要时间和静养来恢复。
而肉体的异变,则清晰可见,且触目惊心。
他的整条右臂,从指尖到肩膀,已经完全化为了那种暗色琉璃般的物质。
冰冷,坚硬,沉重。
皮肤和血肉的质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由极致黑暗与星尘熔铸而成的、非人的光滑与剔透。
他能透过这层“琉璃”,隐约看到内部更加深邃的、如同宇宙背景般的黑暗,以及其中缓缓流淌的、银色的寂灭规则脉络。
这并非终点。
他扯开胸前残破的衣物,看到右侧胸膛靠近肩膀的位置,皮肤之下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烙印般的幽暗纹路,与脖颈上的纹路连接在一起。
这些纹路并不凸起,却散发着与琉璃骨手同源的冰冷气息,仿佛某种异化的“根系”正在向他的躯干蔓延。
甚至当他凝神内视时,能感觉到自己的几根肋骨也传来了类似的、正在被缓慢“转化”的冰冷与坚硬感。
异化,正在从他的右臂,向身体主轴扩散。
林恩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触摸着右臂那冰冷的琉璃质感。
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他能感受到这具异变肢体中蕴含的、远超从前的恐怖力量——
那是对“存在”与“终结”规则的直接干涉力。
代价是逐渐失去作为“人”的形态,以及那份与之俱来的、鲜活的感知。
“值得。”
他低声自语,左眼中人性的火焰平静地燃烧着。
为了身后的微光,为了那条通往真相与可能的道路,这代价,他付得起。
当务之急,是恢复状态,并尝试与夜莺的核心建立更深的联系。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思考战斗与逃亡,而是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
他首先运转起那来自夜莺共鸣的“基础技巧”,这一次,并非用于防御或战斗,而是用于梳理自身灵魂中因过度聆听和运用低语而残留的混乱信息。
如同用一把冰冷的梳子,缓慢而耐心地梳理着纠缠打结的发丝,将那些无意义的噪音与有价值的信息分离开来,抚平灵魂的褶皱。
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伴随着一种灵魂层面的清凉与舒缓。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深渊低语”的掌控,在这种主动的梳理下,变得越发精微。
同时,他也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感知,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探向身前那个多面体。
他没有再试图强行“闯入”或“理解”其中庞大的悖论结构,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只是将自身那经过梳理后、变得相对平和稳定的“低语”波动,如同哼唱着一首无声的安魂曲,轻柔地包裹住多面体。
这不是沟通,更像是一种……陪伴与安抚。
他“告诉”那个静滞的核心:我在这里。
我理解你的矛盾与痛苦。
我正在寻找让你安稳存在的方法。
多面体表面的裂痕没有任何变化,但其内部那微弱的核心波动,似乎……平稳了一丝。
那原本因外界刺激而显得有些紊乱的韵律,在他的“静滞低语”安抚下,渐渐恢复了某种内在的、悖论般的平衡。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交互,无关力量,只关乎共鸣与理解。
时间在这片废墟的角落里静静流淌。
林恩如同一个受伤的野兽,在巢穴中默默舔舐伤口,同时守护着比他更脆弱的珍宝。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灵魂的虚弱感减轻了大半,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恢复了许多。
那向躯干蔓延的异化纹路似乎也暂时停滞了,仿佛这种相对平和的状态,减缓了异化的进程。
他缓缓睁开眼,异色的双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左眼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坚定,右眼的黑暗则更加内敛,不再显得躁动不安。
他看向那个多面体,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观星塔的先贤将夜莺的核心保存在此,必然不仅仅是为了“存放”。
这个多面体本身,或许就蕴含着关于如何“容纳悖论”的线索。
他再次将手轻轻按在多面体上,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感知夜莺的核心,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多面体本身的结构上。
他“聆听”着那些构成多面体切面的、半透明暗色水晶物质的“低语”,聆听着那些在其中流转的银色光点所遵循的逻辑链条。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精妙的、用于“封存”与“稳定”高维概念的规则结构。
这种结构本身,就是一种应对“悖论”的解决方案——
它不是去解决悖论,而是通过无限复杂的、自我指涉的逻辑循环,为悖论创造一个可以安然存在的“囚笼”或者说“家园”。
这给了他巨大的启发。
修复夜莺,或许不是要“治好”她的悖论,而是要为她打造一个更加坚固、更加合适的“容器”,一个能让她那“否定存在”的本质得以安然“存在”的……悖论之巢。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多面体,再次将其缚在身后。
是时候离开这片废墟了。
坐标已经达成,下一步,他需要寻找合适的材料与知识,来实践这个构想。
同时,他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关于“源初齿轮”、“终末回响”以及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存在。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琉璃骨手带来的沉重感依旧,但他已经逐渐适应。
左手的血肉之躯则充满了力量感。
他走出藏身之处,目光投向废墟之外那片浩瀚而危险的星海。
序列四「深渊低语者」的林恩,带着他异化的身躯、静滞的珍宝与新生的目标,即将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逃亡者。
他将是探寻者,是编织者,是……窃取希望之火,于深渊中开辟道路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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