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的手还攥着我的手腕，力道没松，脚步也没停。那扇光门就在眼前，边缘像烧焦的纸一样卷曲剥落，里面的混沌翻涌得越来越急，像是有人在另一头拼命撕扯。
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一顿，转头看我。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睛看了半秒。她咧嘴一笑，牙白得晃眼，点了点头。
够了。
我松开她，抬手按上自己心口。衣襟一扯，指尖划过胸膛，一道幽蓝的火苗从心脏位置窜起，不烫，也不亮，像是从某个早就该熄灭的地方偷来的最后一口气。
“我本不存在。”我低声说，“所以我能重写存在。”
话音落，血誓灵印在掌心凝成一枚符纹，我把那团火甩向光门。
火种撞上门框的瞬间，整片虚空抖了一下。光门猛地扩张，原本即将闭合的裂缝被硬生生撑开一道通道，里面翻滚的混沌开始收束，像是一口吞了太多东西的喉咙，终于开始消化。
可它不想咽下我们。
低语声来了。
先是天道残音，冷冰冰地念着三界律条，一条接一条，全是我在神殿时亲手抄过的。接着是众生祈愿，哭的喊的求的，乱成一团。最后，是我的声音——三千年前，穿着司律官袍，在九重天诵读《天命通则》的第一句：“凡逆命者，诛无赦。”
这些声音缠上来，不是攻击，是拉扯。它们想让我相信，我还站在那个高台上，还是那个守规则的人。
寒星站在我旁边，没出声，也没动。她知道这关得我自己过。
我抬起左手，用折扇骨轻轻敲了下太阳穴，像赶苍蝇。
“吵死了。”
然后我笑了。
这一笑，那些声音全卡了壳。
我转头看她，她正仰头望着我，眼里一点怯意都没有，倒像是在等我说点什么俏皮话。
“你说得对。”我说，“我早就不是什么阁主、神官、补丁——我是楚昭。”
她还没反应过来，我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哎”了一声，下意识搂住我的脖子：“你干嘛？我能走！”
“新世界头一个进的得有排面。”我脚步没停，“你是我带进去的第一个活人，不得隆重点？”
她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那你是不是还得给我披个红盖头？”
“要不咱俩先拜个天地？”
“滚！”
我抱着她往前一步，踏进光门。
身后轰然炸响。
不用回头也知道，天墓塌了。不是一点点崩，是整个碎成渣。三界交界处的空间像块破布被撕开，规则乱流卷着灰烬和残影四处乱撞，有的冲进轮回长河，有的直接化作虚无。
我们没被卷回去。
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回头。
第二步落下时，脚下已经不是渡魂舟的甲板，也不是冥河裂隙的浮石，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空气凝成了固体，又像是还没成型的地基。身后的光门在剧烈震颤，边缘开始收缩。
“快闭上了！”寒星抓着我的衣服，“会不会把咱们关在外面？”
“不会。”我说，“门是我开的，它关不了我。”
话音刚落，光门“砰”地一声合拢，像两片嘴唇咬死。
四周骤然安静。
没有风，没有声，也没有光。只有我和她，悬在这片什么都还没有的虚空里。脚下那层东西还在，勉强能站人，但踩上去软中带韧，像是踩在某种巨兽的皮肤上。
寒星从我怀里挣扎着要下来：“放我下来，我能站！”
我松手，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伸手扶我肩膀才稳住。
“这就是……新世界？”她环顾四周，声音有点发虚，“啥也没有啊。”
“有我们。”我说，“这就够了。”
她抬头看我，眨了眨眼：“所以接下来干啥？造山？填海？还是先整俩太阳出来晒被子？”
“不急。”我从袖子里摸出折扇，轻轻打开，“先立条规矩。”
“啥规矩？”
我扇面一抖，上面刻的文言冷笑话哗啦闪过几行。最后停在一句：“天不可欺，因我本虚妄。”
我用扇骨指着前方一片空白：“第一条——从此以后，谁他妈再敢拿‘命’当借口，就让他亲自来问我同不同意。”
寒星噗嗤笑出声：“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不算。”我收扇入袖，“这是消费者权益保护。”
她笑得更厉害了，弯腰拍大腿：“那我是不是还能申请个‘觉醒补贴’？毕竟我这半妖之力也是为你打工才练出来的。”
“可以。”我点头，“发你三枚魂币，外加渡魂舟终身免费票。”
“我要分成。”
“不行。”
“那我不干了！”
“你不干也得干，合同都签了。”
“哪来的合同？”
我指了指她锁骨下的契约纹：“这儿，终身有效，违约金是你这条小命。”
她瞪我一眼，下一秒却又笑了，笑得毫无防备，像从前每次被我骂完还傻乐那样。
但这次不一样。
她没叫我主子，也没自称狗崽子。她就那么站着，笑着，像平起平坐的人。
我也笑了。
远处，那片虚空开始微微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酝酿。一丝极淡的光从脚下的“地面”渗出来，像是大地第一次呼吸。
寒星忽然拽我袖子：“你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道细小的裂缝正在前方缓缓张开，不是破坏，而是生长。从那缝里，透出一点温润的光，不刺眼，却让人忍不住想走近看看。
“门又开了？”她问。
“不是门。”我说，“是世界的第一个缺口。”
“我们要过去吗？”
我往前走了一步，她紧跟上来。
就在我们距离那道光还有三步远时，脚下突然传来震动。
低头一看，原本灰白的“地表”开始浮现纹路，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是某种阵法在自我构建。纹路所过之处，浮现出几个字：
**Σ-01 已激活**
寒星念出来，转头看我：“这啥意思？”
我盯着那行字，没答。
因为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补丁。
我是启动键。
她见我不说话，伸手戳我脸：“喂，你不会又在想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吧？”
我抓住她的手，反手一握。
“没想大道理。”我说，“就想试试——”
我拉着她，朝那道光快步走去。
“——新世界允不允许我们跑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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