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那句“你……早就知道了？”悬在半空，没落下来。
我没答。只是指尖那根黑线又动了动，缠上第二块碎片底部，轻轻一扯，它便跟着第一块转了个方向。两片赤金残骸缓缓相向而行，电弧在边缘跳跃，像两个互不相让的刺头在试探底线。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呼吸沉了几分。她没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等——等我下一步动作，也等别人先动手。
我知道她在忍。血契的热度从锁骨往下爬，已经烧到了肩胛骨，但她没叫疼，也没喊累。这丫头从小到大都这样，越疼越笑，越伤越冲。
可我不让她冲。
“别动。”我说。
话音刚落，水底有动静。
三名龙族长老踏浪逼近，脚步不快，但每一步落下，水面就凝出一圈冰纹。他们眼瞳泛金，那是血脉躁动的征兆——龙珠碎了，无主之物现世，本能告诉他们：该抢了。
寒星双戟微抬，肩背肌肉绷紧。
我抬手一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让他们靠近点。”我低声说，“离得越近，摔得越惨。”
她咬牙，没说话，但手上的力道松了一寸。这是她听劝的方式。
那三位长老走得更近了，最近的一个离碎片只剩五步。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龙鳞印记，显然是想用族内秘法牵引碎片。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空气的瞬间，寒星猛然将双戟交叉于胸前，狠狠下压！
轰——
一股威压自她体内炸开，如潮水般横扫全场。不是杀气，也不是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来自极深处的压迫感，仿佛冥河倒灌，九幽掀浪。
那名长老的手僵在半空，脸突然白了。
不只是他。所有靠近的龙族战士全都脚步一滞，膝盖发软，有几个甚至直接跪进了水里。他们的龙鳞开始褪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了血脉本源。
我眼角一挑。
不错，比我预想的还猛。
这股威压不是她自己的，是三年前我在她血契里埋下的“货”。当时从冥河老怪那儿骗来一口冥河水，顺手浇进她的契约纹路里，说是“防身用”，其实也就是个备用按钮。没想到今天真派上用场了。
而且效果拔群。
毕竟谁也没想到，一个半妖小姑娘身上，居然能爆发出摆渡人级别的镇魂之力。
“前方高能！！”
一道弹幕般的字迹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愣了下。
是星盘？不对，它没在这儿。可那字体……确实是那破铜烂铁惯用的网络腔。
再一看，那行字是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天命漏洞手册》的批注区，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新留言：
【检测到冥河烙印激活，临时权限提升至Lv.3】
我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连这玩意儿都开始卷等级了？
正想着，寒星忽然喷出一口精血，洒在双戟之上。
血光一闪，威压再度暴涨。空中竟浮现出一抹虚影——龙头船首，乌木长身，隐约还能看见船身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666”。
渡魂舟的影子。
我眯眼。
她居然能把残留印记催动到这种程度？看来这些年挨骂也不是白挨的，至少学会了怎么把委屈转化成战斗力。
那几位长老终于撑不住了，齐齐后退三步，手掌按地才稳住身形。其中一人抬头瞪着寒星，声音发颤：“你……你怎么会有冥河令的气息？！”
寒星咧嘴一笑，嘴角带血：“主上给的，算不算数？”
那人脸色变了变，没再往前。
其他人也都停住了。没人敢再靠近碎片五步之内。
很好。
鱼吓住了，网就可以收了。
我缓步向前，折扇插回袖中，右手一扬，一张鬼符飞出，悬于头顶。符纸无风自动，边缘泛起幽蓝光泽，与漂浮的碎片形成某种微妙共鸣。
“都看好了。”我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水浪，“这些碎片，现在归我管。”
没人接话。
龙族忌惮冥河威压，不敢轻动；潜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也缩了回去，显然不想当出头鸟。
我继续道：“渊主要是不服，让他亲自来拿。不过提醒一句——他借的这具身体，撑不了太久。”
这话是对龙子说的。
他还站在原地，眉心裂痕已经裂到眼角，黑血顺着脸颊流下，像两条扭曲的蛇。他的眼睛仍是螺旋状，但转动慢了许多，像是内部正在激烈拉锯。
听见我的话，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声闷哼。
我没再看他。
低头时，发现脚边有一块最小的碎片，正微微震颤，像是要脱离悬浮状态。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一点地面，一道黑线从袖口滑出，绕住碎片底部，轻轻一提。
它稳住了。
与此同时，《天命漏洞手册》又刷出一行新批注：
【碎片共振频率趋于一致，雷云第三道雷蓄势待发】
我抬头看向岩穹。
紫色雷云已经压得很低，中心位置隐隐有光流转，那是天劫重新校准目标的征兆。
时间不多了。
我站起身，折扇抽出，轻轻点地。每一下都落在特定位置，像是在画阵，又像是在打节拍。随着节奏推进，那些碎片开始缓缓向中心靠拢，彼此间距缩小，却始终没有接触。
寒星单膝跪地，双戟归鞘，喘息粗重。她抬头看我，眼神仍锐利：“主上，我能撑住。”
“我知道。”我说。
她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但太累了，只扯出半个弧度。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三千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浑身是伤，跪在地上，嘴里却说着“我不怕”。
蠢得坦荡。
但现在，她是真的强了。
我转身面向龙子，声音冷了下来：“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没动。
“砍了自己，或者被他吞了。选一个。”
他嘴唇颤抖，一只手死死按住额头，另一只手握着长枪，指节发青。
我知道他在挣扎。
不是为了活，是为了不变成工具。
可有时候，选择本身就是代价。
头顶雷云猛地一沉，紫光骤亮。
第三道雷，要来了。
我抬起手，鬼符迎风涨大，化作一面屏障悬于碎片上方。同时，折扇尖端在地面划出最后一道痕迹。
所有碎片在同一瞬间停住，排列成环，电弧交织，宛如一座微型祭坛。
就在这时——
龙子睁开了眼。
不再是螺旋，也不是竖瞳。
而是纯黑，如渊底无光。
他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平稳、冰冷，带着一种不属于此世的回响：
“楚昭，你以为你在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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