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绥之怀揣着从“香雪海”得来的重要线索,心事重重地返回顺天府。晨光已完全驱散了薄雾,将顺天府衙那威严的朱漆大门和龇牙咧嘴的石狮子照得一片通明。他刚踏上门前石阶,早已守候在门口的老王就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一种混合着尴尬、紧张和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神情。
“大……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老王搓着手,声音都有些发飘,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张绥之。
张绥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疑惑更甚,停下脚步问道:“老王,出什么事了?你这般神色慌张作甚?”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老王支支吾吾,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最后索性把心一横,侧身让开道路,压低声音道:“大人,您……您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就在您那推官厅里……” 说完,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腰刀,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张绥之满腹狐疑,看了老王一眼,迈步走进衙门。穿过前院,来到自己处理公务的推官厅外,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似乎是在努力模仿衙役站岗、却又忍不住发出的、带着几分雀跃和好奇的脚步声。
他推开虚掩的厅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当场,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平日肃静整饬的推官厅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兴致勃勃地对着墙壁上悬挂的《大明律》卷轴“品头论足”。
那人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略显宽大的靛蓝色顺天府衙役号服,腰间煞有介事地束着一条黑色的牛皮鞓带,带子上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一柄未出鞘的、明显是装饰用的 制式腰刀。原本如云的青丝被尽数盘起,塞进了一顶尺寸偏大的 皂隶巾里,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调皮地垂落在白皙的颈侧。虽然是一身底层衙役的打扮,但那 挺秀的背影、纤细的腰肢 以及 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 优雅仪态,却与这身装扮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瞠目的反差!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那人转过身来。
正是永淳长公主朱秀宁!
看到张绥之,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星辰落入了潭底。她故意挺了挺并算不上宽阔的胸膛,努力板起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想摆出几分衙役的威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混合着得意、俏皮和些许羞涩的笑容。宽大的皂隶巾更衬得她脸型小巧精致,肌肤胜雪,此刻因兴奋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宛如初春的桃花。
“……”张绥之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位身着公门服饰、却难掩天家贵气的“女衙役”,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带着无奈和难以置信的字:“殿……下?!” 他的声音都因过度惊讶而有些变调。
朱秀宁见他这副模样,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娇嗔,声音又软又糯:“干嘛这么凶巴巴地看着人家嘛? 人家……人家这不是想来帮帮你嘛……”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摆弄着腰刀那过于沉重的刀柄,眼神闪烁,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表情,仿佛张绥之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爽朗却带着戏谑的笑声。徐舒月 一身利落的朱红色飞鱼服,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厅内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凤目在张绥之和朱秀宁身上来回扫视,促狭地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张青天’和……啧啧,这位是哪儿来的俏捕快呀? 行啊张绥之,你们这小情侣玩的花样还挺别致啊? 在顺天府大堂上演‘官差捉娇’?够情趣!哈哈哈!”
朱秀宁被徐舒月说得脸颊更红,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张绥之的胳膊,轻轻摇晃着,仰起脸,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张绥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撒娇:“绥之~你看徐姐姐都笑话我了!我不管! 今天你就让我跟你一起查案嘛!我就给你当个小跟班,保证不捣乱! 好不好嘛?你看,我都准备好啦!” 说着,她还炫耀似的晃了晃腰间那把她几乎提不动的腰刀,刀鞘与刀镡碰撞,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吓得她自己也缩了缩脖子,模样娇憨至极。
张绥之被她晃得头晕,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期待和狡黠的绝美脸庞,再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心中那点无奈和责备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纵容和……头疼。他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若是不答应,这位殿下怕是能缠他一整天。他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好好好……依你,都依你!我的小祖宗……哦不,我的小捕快! 不过咱们约法三章,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涉险!”
“遵命!张大人!” 朱秀宁立刻松开手,像模像样地抱拳行礼,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还偷偷对徐舒月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徐舒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啧啧称奇。
闹剧过后,言归正传。张绥之请徐舒月坐下,将清晨在“香雪海”胭脂铺的发现——关于那盒昂贵的“玉堂春”胭脂、神秘买家、眉骨疤痕以及可能涉及的锦衣卫等情报告知了徐舒月。
徐舒月听完,神色也凝重起来:“眉骨有疤的锦衣卫?这倒是个明确的特征。 看来,薛铭家的案子,确实越来越复杂了,很可能真牵涉到我们北镇抚司内部的人。”
张绥之点点头,沉声道:“舒月,接下来,我们恐怕要双线并进。 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集中精力,先查清薛铭家的命案。 此案发生在京城,死者是地痞,失踪的是京营百户夫人,影响恶劣,且线索相对明确。找到今昭,或许许多谜团都能迎刃……”
“哎哎哎!打住!” 徐舒月不等他说完,就柳眉倒竖,打断了他,“张绥之!你什么意思? 合着我们蒙古使团的案子就不是案子了? 哈齐勒死得不明不白,贡品被盗,这事关邦交,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天大的干系! 你那薛铭家的案子再大,能大过朝廷的脸面去?当然应该先查会同馆的案子!”
眼看两人又要像往常一样争执起来,一旁的朱秀宁眨了眨眼,忽然扯了扯张绥之的袖子,小声劝道:“绥之,我觉得……徐千户说的也有道理。 使团的案子牵扯外藩,确实更紧迫些。薛家嫂子失踪固然重要,但毕竟是我们大明内部的事,可以稍缓一缓……”
张绥之闻言,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朱秀宁,心中哀嚎:我的殿下啊!您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 他苦着脸,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朱秀宁却假装没看见,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眼神狡黠,仿佛在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徐舒月见朱秀宁“站队”自己,顿时底气更足,得意地扬起下巴:“你看!连殿下都明白事理!张大人,你就别固执了!”
张绥之看着眼前一个叉腰而立、一个俏皮眨眼的两位“女中豪杰”,知道今日这“先查哪案”的争论自己是占不到便宜了。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好好,先查使团案!徐千户,你说,怎么查?”
徐舒月这才满意,正色道:“你刚才说,要从那枚蒙古旧配饰入手?”
“是,”张绥之点头,“那配饰是俺答汗部百夫长旧物,去年已更换新制。能持有它,并出现在哈齐勒死亡现场的人,身份必然特殊。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曾有蒙古部族归降我大明,被编入军中效力的人? 这些人,或许还保留着旧日的习惯或信物。”
徐舒月闻言,凤目微凝,沉吟道:“这个方向……有可能。 三千营中确实有不少归附的蒙古勇士,被称为‘达官军’或‘降夷军’。 其中不乏俺答汗旧部。但是……” 她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三千营规模庞大,人员复杂, 而且涉及归附人员,核查起来手续繁琐,牵涉众多,想要短时间内逐一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若此人真在军中,且能自由出入会同馆,身份恐怕不低,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很难动他。”
张绥之也知此事棘手,他思索片刻,道:“大海捞针也得捞! 我们可以先进行大致摸排。重点放在 近期曾在会同馆一带当值,或者有权限、有条件接触使团人员的三千营官兵,尤其是那些 出身俺答汗旧部 的 将校。暗中查访他们近日行踪,有无异常,是否持有或曾佩戴过类似旧配饰。 此事需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
“嗯,此法可行。”徐舒月表示同意,“我让北镇抚司在三千营的暗桩协助留意。另外,会同馆内部的守卫、杂役,也要再筛一遍,看看有无被收买或本身就是眼线的可能。”
“好!”张绥之点头,随即又道:“至于薛铭家案子中出现的那个‘眉骨有疤的锦衣卫’……” 他看向徐舒月,神色严肃,“舒月,此事恐怕还需你鼎力相助。 北镇抚司人员档案众多,排查眉骨有疤痕者,相对目标明确。 我想请老王带我的名帖和手令,去拜会北镇抚司的陆昭霆陆镇抚使,请他暗中协助,秘密核查北镇抚司乃至整个锦衣卫系统内,所有符合此特征的人员名单及近期动向。 陆大人明察秋毫,定能办好此事。”
徐舒月爽快应承:“没问题!陆大人那边我去打招呼,比老王去更便宜行事。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计议已定,徐舒月便雷厉风行地告辞离去,安排排查事宜。
厅内只剩下张绥之和换上了一身滑稽衙役服、却兴致勃勃的朱秀宁。
朱秀宁见张绥之眉头微锁,知他心中仍记挂薛家案子,便凑近些,柔声安慰道:“绥之,别太担心。徐姐姐能力出众,陆镇抚使又是你的好友,他们定能查到线索的。 咱们现在就去查使团的案子,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看着朱秀宁那充满鼓励和信任的明亮眼眸,张绥之心中的些许烦闷也消散了不少。他笑了笑,伸手替她正了正歪戴的皂隶巾,温声道:“好,那就借殿下吉言。我的朱捕快,我们这就去会同馆,再会一会那些蒙古使臣!”
“是!张大人!” 朱秀宁立刻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但那眼底流转的雀跃光芒,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兴奋与期待。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这一对“非主流”的查案组合身上。肃穆的顺天府推官厅,因这位身着衙役服、却难掩风华的长公主殿下的加入,仿佛也增添了一抹别样生动、甚至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色彩。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依旧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案情。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张绥之、徐舒月和朱秀宁三人站在熙攘的街口,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案件带来的凝重。
“接下来,如何着手?”徐舒月率先打破沉默,凤目看向张绥之,恢复了平日的干练,“那枚蒙古旧配饰的线索,不能断。但三千营中归附的蒙古官兵数量众多,若按常规排查,耗时太久,只怕会贻误战机。”
张绥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常规方法不行,那就用非常之法。舒月,你我如今同在靖影司当值,虽有内外之分,但目标一致。此案牵涉外藩使节,已非寻常刑案,动用靖影司的力量,正当其时!”
徐舒月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正合我意!我这就回司衙,调阅三千营中所有归附蒙古官兵的密档,尤其是近期的行踪记录!有那枚旧配饰的特征,排查范围能缩小不少!”
“好!”张绥之点头,“我随你同去!殿下……”他转向朱秀宁,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本意是让朱秀宁先回宫或回府,毕竟靖影司那等地方,阴森诡谲,绝非她这等金枝玉叶该常去之所。
不料,朱秀宁却抢先一步,挽住他的胳膊,仰起脸,眼中闪烁着混合着好奇、兴奋与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也去!绥之,你别想又丢下我!我可是你的‘小捕快’!查案怎么能少了我?再说,有我在,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狡黠。她深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在某些时候,是一种无形的便利。
张绥之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衙役公主”的架势,心中无奈,却又涌起一股暖意。他知道朱秀宁聪慧,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执意跟随,或许真有她的考量。他看向徐舒月,用目光征询意见。
徐舒月耸耸肩,一副“随你便”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淡淡说道:“殿下想去,自然无人敢拦。只是……司内规矩森严,气氛压抑,殿下需有心理准备。”
“本宫知道啦!走吧走吧!”朱秀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拉着张绥之就往前走去,仿佛不是去往令人闻风色变的秘密衙署,而是去逛御花园一般。
三人不再多言,穿过繁华的街市,再次来到了那座位于西苑附近、门匾上写着“典籍整理处”五个不起眼大字的建筑前。守卫见到去而复返的徐舒月和张绥之,又看到他们身旁那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朱秀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未多问,只是沉默地行礼,打开了侧门。
一踏入院内,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书卷、冷冽石料与特殊香料气味的压抑感再次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秋高气爽相比,院内光线晦暗,树影幢幢,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偶尔有穿着灰衣或深色布衣的人影无声掠过,如同鬼魅。
朱秀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身感受这森严诡谲的气氛,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挽着张绥之胳膊的手,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一些。但她脸上并未露出怯意,反而更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双明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徐舒月熟门熟路,引着二人穿过几重庭院,径直来到了位于衙署深处、负责情报汇总与分析的核心区域——机要房所在的那座圆形大厅。
大厅内依旧如上次所见,穹顶星图闪烁,四壁书架高耸,中央的玄武岩平台光滑如镜。此刻,平台旁正站着两人。
一人正是身着月白道袍、气质清冷如雪的掌机要房佥事璇玑。她正低头快速翻阅着一叠文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张绥之和徐舒月,以及他们身旁的朱秀宁时,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瞬间便恢复平静,对着三人微微颔首示意。
另一人则是一位身材中等、穿着与璇玑类似但颜色更深袍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普通,属于丢入人海便难以辨认的类型,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有神,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沉稳与压迫感。此人,正是靖影司四柱之一,掌外勤房的佥事,代号“地网”!
地网见到徐舒月和张绥之,目光扫过,最后落在朱秀宁身上时,眼中亦是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他并未多言,只是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平稳:“徐佥事,张协理。”语气不卑不亢。
就在这时,大厅内侧一扇不起眼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那位始终戴着纯银面具、神秘莫测的靖影司使,缓步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身玄青色暗纹袍服,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扫过在场众人。
当他的目光落到朱秀宁身上时,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张绥之敏锐地捕捉到,司监大人那负在身后的右手,食指似乎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身体反应,却让张绥之心中猛地一动!这位司监大人……认识永淳长公主?而且,似乎……并非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然而,这异样只持续了不到一瞬。司监大人便恢复了常态,目光转向张绥之和徐舒月,用那经过改变的、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何事?”
徐舒月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回禀司监大人。卑职与张协理正在侦办会同馆蒙古副使哈齐勒离奇死亡一案。现有重要线索,需紧急排查三千营中所有近期在京、尤其是曾有机会接触会同馆的归附蒙古官兵。特来请调相关密档,并请地网佥事与璇玑佥事协助分析。”
司监大人闻言,微微颔首,并未多问,只是简洁地命令道:“准。地网,璇玑,全力配合。”
“遵命!”地网与璇玑齐声应道。
地网立刻转身,走向一侧布满无数小抽屉的庞大档案柜,手指如飞地在标签上划过,迅速找出了几本厚厚的卷宗。而璇玑则走到中央平台旁,启动了几个造型奇特的黄铜仪器,平台上瞬间投射出光影交织的京城地图和人员关系脉络图。
效率极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地网对人员档案的熟悉和璇玑对情报数据的强大处理能力下,一份初步筛选出的名单已然呈现在平台上。
名单上罗列了三百七十四名目前在三千营效力的、出身俺答汗旧部的蒙古籍官兵。璇玑手指轻点,平台上的光影迅速变化,根据近期执勤记录、休假情况、人际往来等维度进行交叉比对和筛选。
“排除近期有明确任务记录、不在京城者,剩余一百二十九人。”璇玑清冷的声音汇报着。
“排除与俺答汗使团无任何明面或暗线关联者,剩余四十三人。”地网补充道,他掌控的外勤网络提供了关键的人际关系信息。
“根据哈齐勒死亡时间(子时前后)进行不在场证明核查,有明确人证或记录证明其当时不在会同馆附近者,剩余……十八人。”璇玑再次过滤。
“结合那枚旧配饰的特征,以及身高体型与目击者描述的‘黑斗篷男子’大致吻合者……”地网与璇玑对视一眼,最终,平台上的光影锁定在了一个较小的区域,上面清晰地显示出八个名字及其简要信息!
张绥之和徐舒月立刻凑上前,仔细查看这八个人的资料:巴雅尔,百户,原土默特部勇士,勇武过人,性情粗豪,嗜酒。
呼和,总旗,精通汉蒙双语,常担任通译,心思缜密。特木尔,总旗,箭术超群,沉默寡言。
阿古 拉,军士长,老兵油子,善于钻营,与各色人等均有交往。
苏合,百户,出身贵族,傲慢,但与俺答汗本部关系微妙。
巴图,总旗,力大无穷,头脑简单,对上级唯命是从。
乌恩其,小旗,擅长追踪和伪装,行踪飘忽。
莫日根,军士,新近归附,背景模糊。
这八个人,各有特点,嫌疑程度不一,但无疑都是需要重点排查的对象!
张绥之迅速将这八个名字、职务及其特征牢记于心,心中已然有了初步的排查顺序。他转向司监大人,躬身道:“谢司监大人!谢地网佥事、璇玑佥事!有此名单,排查工作便有了明确方向。下官这就与徐佥事前去逐一核实!”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好奇观察着这一切的朱秀宁,似乎因为站得久了,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
这细微的动作,却引起了司监大人的注意。他那戴着面具的脸转向朱秀宁,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那经过改变的沙哑声音,似乎……比平时略微放缓了一丝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温和? 的语气说道:
“长公主殿下,站了这许久,想必也乏了。别站着了,请坐吧。”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张闲置的、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那椅子,似乎与这大厅内简洁乃至冰冷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此言一出,不仅张绥之和徐舒月一愣,连一旁的地网和璇玑,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都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司监大人……何时对旁人如此……客气过?即便是面对皇亲国戚,他也向来是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
朱秀宁也是微微一怔,她看着那张面具,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依言乖巧地笑了笑,走到椅子边坐下:“多谢大人。”
司监大人微微颔首,随即目光重新转向张绥之和徐舒月,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与威严:“张大人,徐佥事,名单既已查明,案情紧急,不宜久拖。你二人这便去着手查办吧。”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顺便……将长公主殿下,安然送回。此地……非久留之所。”
这话看似是催促他们办案,并关心长公主安危,但其中的意味,张绥之和徐舒月都听得明白——这是在送客了。司监大人不希望朱秀宁在此地过多停留。
“下官明白!下官(卑职)告退!”张绥之和徐舒月连忙躬身行礼。
朱秀宁也站起身,对着司监大人礼貌地笑了笑,虽然心中满是好奇,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跟着张绥之二人,退出了这间充满神秘气息的圆形大厅。
走出靖影司那压抑的大门,重新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朱秀宁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又带着兴奋地说道:“哎呀!里面可真……真不一样!那些会发光的图,还有那个璇玑姑娘,手指一动,那么多名字就出来了,真厉害!”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蹙起秀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不过……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司监大人……说话的声音怪怪的,看人的眼神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
张绥之闻言,心中一惊,立刻想起皇帝昨日的严厉警告和司监大人看到朱秀宁时那细微的异常。他连忙打断朱秀宁的思绪,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提醒道:“殿下!慎言!陛下严谕,不得窥探、妄议司监大人身份!此事关乎重大,绝非儿戏!” 他不能让朱秀宁因为好奇而卷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朱秀宁被他一说,也意识到失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嘴,小声道:“哦哦!知道啦!我不乱说就是了!”但她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好奇的光芒却并未完全熄灭。
徐舒月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司监大人对永淳长公主那异乎寻常的、近乎本能的“温和”态度,以及长公主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些细节,如同碎片,在她脑中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猜想。但她立刻将这个猜想死死压住,这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区!
“好了,闲话少叙。”徐舒月收敛心神,看向张绥之,恢复干练本色,“名单有了,先从谁开始?这八个人,分散在三千营各处,我们时间有限。”
张绥之目光锐利,沉吟道:“八个人中,特木尔与哈齐勒有旧怨,嫌疑最大,应首先排查。其次,乌恩其擅长追踪伪装,行踪飘忽,也极为可疑。莫日根新近归附,背景模糊,同样值得深究。 我们就从这三人开始!先去三千营驻地!”
他转头看向朱秀宁,语气带着商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殿下,三千营乃军营重地,鱼龙混杂,您……”
“我当然一起去!”朱秀宁立刻抢白道,扬起下巴,“我可是‘朱捕快’!再说,有本宫在,那些军营里的丘八,说不定还老实点呢!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问案,就在旁边看着,说不定还能帮你们看看面相,判断他们有没有说谎呢!”她说着,还故意做了个仔细观察的表情。
张绥之看着她那跃跃欲试、毫无惧色的模样,知道劝阻无用,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点头答应:“好,那就有劳我们的‘朱捕快’了!不过,一切需听从安排,切勿擅自行动。”
“知道啦!啰嗦!”朱秀宁得意地皱皱鼻子。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耽搁。张绥之和徐舒月翻身上马,朱秀宁则登上了她那辆装饰朴素却难掩华贵的马车,在一队便装侍卫的护卫下,离开西苑,向着位于北京城西北角的三千营驻地疾驰而去。
秋日高悬,将三人的身影拉长。手握名单,目标明确,但前方的军营之中,等待他们的将是确凿的证据,还是更深的迷雾?那八个名字背后,究竟谁才是隐藏在黑斗篷下的真凶?而靖影司使对朱秀宁那反常的态度,又预示着怎样的暗流?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调查中,逐渐揭晓。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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