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缓缓起身,明眸在暗处难掩锐利,朝窗外望去。
只见那墙下雨后湿漉的青石板上,投斜着道高挺的阴影,看那强健身形,分明是个男子。
她心中沉着疑惑与警惕,心道梁府之中,除了梁衍梁宸这般男主人,旁的男子无资格半夜来她这女娘闺房。
可若是梁衍梁宸,大可不必如此鬼祟。
忽地,乐安灵光一闪,此刻能不顾禁令出现在她房外的人,想必对她很关注。
而她正身处困境,婚期将近,这或许是她能逃出这道门的一次机会。
不管来人是谁,不管他怀着何种心思,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试一试。
乐安不再犹豫,压低声音,直接朝着窗外问道。
“是谁在外面?”
话音刚出,地面上的阴影就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屋内的乐安不仅没睡,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
乐安索性放下掩着烛火的衣袖,顿时火光摇曳,昏黄的光晕重燃,也照亮了窗纸上的那抹轮廓。
只短暂的寂静,屋外那道身影才迟缓地从墙壁那边挪步过来,停在了窗前。
云层遮蔽着月光,只能隐约勾勒出他高大强硕的轮廓,投在窗纸上,沉稳肃穆。
乐安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这个身影,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她朝着窗边又凑了凑,眸里映着烛火跳跃点点星光,眼波流转间,细细分辨来人。
“宗贺?”
窗纸上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僵站在原地。
片刻,一道低沉而醇厚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些许失措。
“三小姐……末将冒昧前来,深夜叨扰,还请小姐宽宥。”
乐安听得真切,真是他。
她黑眸忽地如寒星般,睥睨着窗外的身影,语气里难免没好气了些。
“宗副将深夜掩藏,至此监视我?是来看管我,好后日乖乖同你成亲?”
她心间一片失意,只觉得宗贺此番前来,除了奉梁衍之命监视,不会有何理由深夜到访了。
窗外的宗贺愣了一下,眉头着急地皱了起来,低下头斟酌起措辞。
“不是…… 三小姐误会了,末将并非来监视三小姐。只是……只是听闻三小姐受了伤,如今又被禁足,我心中很是担忧,想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乐安心中的疑惑更甚,指尖摩挲着,没有接话。
担忧?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梁衍硬生强作的一纸婚约,何来这深切的担忧?
她眸中透出冷色,沉默着,静待窗外的人继续说下去。
一时之间,夜色寂然不动,只有凄风穿过庭院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沉默中添了几分尴尬。
宗贺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察觉到了乐安的不予相信。
他沉默后犹豫着开口,声音中满是窘困与怅然。
“我知……三小姐不愿嫁我。”
乐安眉心微动,神色坦然,她默然地将头瞥向一旁,不再去看那道身影。
忽地,窗外那抹身影向前探了探,似乎想更靠近一些。
宗贺古铜脸颊上,透着一层窘迫的薄红,他语调加快,诚恳地诉起衷心。
“婚事如此仓促,实在委屈三小姐。可三小姐,您放心。我们成婚后,我定会加倍爱护您,绝不让您受半分委屈!”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武将的沉稳与坚定。
乐安的心头一沉,黑眸突绽逼人寒芒,转过头,将视线重新落向窗外的身影。
“我委屈,我好委屈!”
她忽然愠恼般高声,这套说辞,梁衍便对她说过,清亮的嗓音中压着怒气。
“你既知我不愿嫁你,你还来道这番说辞,奉命逼嫁一般,我怎能不委屈!”
窗外宗贺心头一惊,目光澄澈闪过慌张,连连摆手,声音急切得有些变调。
“没有,没有!三小姐,末将绝无逼婚之意!”
他急于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又紧张局促地结结巴巴,只得紧紧攥了攥拳缓解。
“末将……我……我对三小姐……自三小姐入府,自与三小姐接触……其实我……我就……”
宗贺心下焦急万分,无数话堵在喉咙口。
他想告诉乐安,犹记得,那次她被大将军罚跪祠堂,他奉命值守,与她初次接触。
那晚她怕黑,慌乱中扑进他怀里,柔软的触感与带着哭腔的颤抖,是他此生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滋味,便心生爱慕。
他想告诉她,每每与她接触,她的傲然,倔强,聪颖,果敢……都让他越发沉沦。
大将军主动为他做媒时,他满心满目的震惊与惊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娶到心心念念的女子。
这绝非奉命行事,而是他梦寐以求的婚事机缘。
可越是急切地倾诉,越是嘴笨词穷。
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能将心中深藏的情愫说清半分,只余下满眶的窘迫与慌张。
乐安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心头烦乱,终是耐不住性子,高声打断。
“宗副将!我不愿嫁你……”
话音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稍稍放缓,却带着艰难的苦涩。
乐安知晓宗贺为人耿善忠厚,可他对梁衍的命令向来唯命恪遵。
但现在,他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和可能。
事到如今,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着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对你,只有尊敬钦佩。尤其去年和亲路上,北慕杀手突袭,你沉着应对,凭一己之身勇武过人,力敌千钧,护公主与我周全。那般拼死搏杀的模样,我始终铭记于心,心底自是对你感激深重。可这份感情,是感佩珍重,是救命之恩,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宗贺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听进心中,像一把温柔刀,生生斩断了他所有期待。
他哑口无言地站在窗外,身形僵得像块大石。
方才还在嘴边打转的倾诉,被乐安这番明确的拒绝彻底堵了回去。
乐安看着窗纸上那道僵硬的身影,知道光有软语不够,语气渐渐强硬起来,带着一丝决绝。
“宗贺,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梁平瑄敢爱敢恨。若我被逼着强嫁于你,只怕你我最后成不了夫妻,倒定会变成仇人……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
宗贺的心猛地一颤,眸光剧烈震动。
他太清楚乐安的倔强,她说出的话,定然做到,若强求于她,只怕连这点感佩之情都消散殆尽了。
屋内的烛火轻摇,乐安纤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单薄而倔强。
她咬了咬唇,知道此刻不能再强硬,再次软硬兼施起来。
再开口时,声音轻颤,满是沉甸甸的恳求。
“宗贺,当我求求你,这婚事……就此作罢,好不好?”
宗贺满心的失落与涩然,可听到一向骄傲,从不肯低头的梁府三小姐。
此刻她用近乎卑微的语气向自己央求,不禁心疼万分。
他从未想过要让她痛苦委屈,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她的喜乐欢颜。
他更不想,因这桩婚事,让她憎恨自己。
宗贺若有所思地颔首,喉结微微滚动,最终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心酸与妥协。
“三小姐……我知晓了,我……别无他想,只想您喜乐欢颜。”
乐安的眸子陡然亮了亮,像黑暗中燃起的星火。
虽尚不明确他这话的深意,但眼看自己似乎真的劝动了他,她立刻乘胜追击,双手紧紧攥上窗棂,声音里满是急切的期盼。
“宗贺,求你!既然你愿我喜乐,能否帮我,帮我寻这房门的钥匙,放我出去……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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