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暮色消散,晨光熹微。
连续多日的雨天终是停歇,可整个梁府浸在昏沉的雾气里,屋舍飞檐,庭院花木都裹着朦胧的白气。
乐安伏在桌案上,窗前那束清晨的寒光斜照进来,落在她那清秀的侧脸,将她从浅眠中悠悠唤醒。
她迷蒙着眼眸,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
宗贺昨夜未给出答案,让她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反复拉扯。
她缓缓直起身子,脖颈一阵酸痛,轻缓地晃了晃脑袋。
昨夜宗贺离去,她便心思凝重地反复推演各种可能。
直到天快亮时,才撑不住伏案睡去,算起来大概就歇了一个时辰。
乐安抬了抬枕的发麻的胳膊,衣袖晃动间,一帕子飘落在地。
她低头望去,是福仁的那方栀子花帕子。
她捡起后摩挲着帕子,上面绣着的两朵盛放的栀子花,像一股无声的力量,缓缓注入她慌乱的心底。
若宗贺不来,或许她就真的只剩逃婚这条路……
“咔嚓!”
忽地,一声快促的轻响,从门外传来。
乐安顷刻清醒,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是铜锁被打开的声音!
她眸子瞬间清明,侧头望去,先前的困倦与迷茫一扫而空。
她立刻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沉了沉有些打鼓的心跳,生怕只是一场错觉。
“吱……”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门栓,门板竟真的松动了,眼底瞬间拂动着一层希望。
乐安眼神闪烁,屏住呼吸,微微用力拉开,一道细窄的缝隙随之出现。
她心下一阵惊喜,透过缝隙往外看,眸中华光闪过,只见门上那把沉重的铜锁正空悬着。
锁扣已经打开,这是有人松了锁!
她目光似乎在急切地找寻着什么,四处扫过门外庭院。
雾气中,一道衣袂带风,飞快地晃过前方长廊的柱子后,转瞬便消失不见。
“宗贺,是你吗?”
乐安秀眉轻皱,在心底轻声问着。
只是现在来不及追出去道谢,只待心底记下这份恩情。
她不知宗贺一夜未眠,他内心的万般纠结与苦心抗争。
眼下天还未大亮,雾气正浓,正是离开梁府,进宫的最佳时机,容不得半分犹豫。
乐安镇定起神色,迅速回到屋内,换上身合适的宫装,又在外面套了件不惹眼的衣裙,简单地将长发挽起。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再次走到门边,轻轻将房门拉开一道足以容身的缝隙,眼眸警惕地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晨色雾气浓重,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模糊的扫地声。
乐安凝沉着眸光,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轻手轻脚地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她迅速将房门轻轻关上,仔细地把那把空悬的铜锁,重新挂回门扣上,装作一切未曾发生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压低身子,贴着廊柱的阴影,朝着府内角门方向快步而去。
几日未见天光,清晨的空气带着秋日特有的新鲜冷冽,和秋雨后氤氲着潮湿的凉意,统统清晰地涌入鼻腔,让乐安忍不住打了个抖瑟。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裙,加快了脚步。
雾气中的梁府清净安谧,偶尔眼前出现的小厮侍女,大多带着惺忪睡意,眼神虚蒙,并未留意到她。
终于,乐安走出梁府,踏入府外相接的静僻小巷,雾气更浓,街道上空无一人。
她神色坚定,朝着觐京皇宫的方向奔走而去。
这几日被锁在屋子禁足,她已想到办法救回福仁。
只这第一步,便是要禀请陛下,允她去往戎勒。
——
觐朝建章宫,明光殿。
殿内馥熏缭绕,缠绕梁柱,在空气中晕开清冽而庄重的气息。
晨光透过巍峨的雕花长窗,斜斜洒入殿内,在白玉地面上投下影绰金光。
光影交错间,更衬得大殿肃静冷清。
崇启帝已结束早朝,身着玄色锦裳龙袍,端坐于金漆雕龙的高位帝座之上,眉宇间透着威严与沉郁。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殿下,待殿下女子开口。
乐安沉稳地跪在大殿中央,脊背挺直,垂着头神色从容不迫。
她心下了然,陛下如今已知福仁处境。
既然如此,索性开门见山,直言所求。
“臣女今日斗胆进宫面圣,恳请陛下,允臣女前往戎勒,接回福仁公主。”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阵沉寂,充满缄默。
崇启帝闻言,心下着实惊诧。
虽然梁衍前几日已向他禀报,那戎勒右贤王故意接近其妹,还将公主秘闻透露给了她,恐又存算计。
他知乐安与福仁关系甚密,情谊深厚,得知挚友处境后定然心急。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敢如此直言,请命要亲自去那虎狼环伺的戎勒。
崇启帝面色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冷峻,只眸色沉沉地盯着下方女子,似在考量,又似在施压,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殿内的气息愈发沉郁,连空气中飘浮的细微熏香粉末,都染了几分凝重。
乐安深知那道自上而下的审视有多沉重。
她眸光坚定,毫不退缩,再度正色伏地叩首,语气冷静恳切。
“公主远嫁戎勒,本为两国邦交。可有传言称公主在异国行差踏错,失了仪度。但臣女斗胆揣测,陛下虽怒其不争,损和亲初衷。但实则疼其孤悬异乡,无依无靠。陛下深虑觐戎邦交,稳计大局,恐乱觐戎和平而累及百姓,然公主是陛下您的亲骨血,血浓于水,此刻骨血在戎勒饱受折辱,陛下怕是也日夜寝食难安吧。”
她将这一番话,说的生动带情,字字句句都带着温度。
点出了陛下心中,一面是朝国邦交颜面,觐戎和平的大局。
一面是骨肉相连的父女慈情,这份两难权衡抉择。
她不管陛下心中是否真的如此想,但这般说辞,听去既体现陛下兼顾江山社稷,体恤万民和疼惜骨肉的仁德。
起码让陛下再也无法轻易以顾全大局为由,拒绝接回福仁。
毕竟,一个连亲生女儿都不顾的帝王,又如何能让百姓信服?
崇启帝眸光果然微微一动,那层凝固的威严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既有上位者的权衡算计,亦有对女儿的隐隐心痛,更有对戎勒多年来的积怨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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