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奚棠和周牧野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作为当事人，奚棠还没觉得怎么样，家里人急得都快上火了。
李老太拉着她选嫁妆图案：“棠棠，你赶紧来挑一下，被面要喜上眉梢还是牡丹？”
奚棠随意扫了一眼，按她的审美都挺俗气的，敷衍道：“都行，您看着选就行。”
被敷衍的李老太不高兴了，絮叨道：“我看着选？这是你自己结婚的陪嫁，哪能我替你做主？你这孩子，自己的婚事怎么一点不上心？你看看别的新娘子，有谁哪像你这样漫不经心的？”
奚棠只好把两块布料都拿过来看了一下，指了指喜上眉梢：“就这个吧。”起码花没那么大。
她选好了，李老太倒是纠结了，觉得牡丹图案的好像更富贵一点，左瞧瞧右对比，拉着奚棠又开始念叨起来了。
奚棠被姥姥念叨得头都大了，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应着：“要不还是您自己选吧？”
李老太拍她：“你上点心成不成？我跟你说，这嫁妆可不能马虎。当年你亲姥姥可是在你妈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嫁妆了，我也准备了不少。就是可惜了，你妈结婚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啥都没有。现在可算到你结婚了，咱们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诶，也就是现在布票和棉花不好弄，要搁以前，所有的花色都全做了，都不用挑........”
正当她听得眼皮直打架，想找个借口溜开的时候，就听见奚惠宁的声音由远而近：“妈，棠棠，牧野过来了！”
奚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直接跳起来：“姥姥，先不说了。”
“哎，你别急啊！等我把话说完再走。”姥姥还想拉她，可奚棠已经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跑。看着她的背影，李老太又气又笑，朝奚惠宁抱怨：“这孩子肯定是嫌我烦了，一听牧野过来就没影了，等会儿回来我接着跟她说！”
奚惠宁也笑：“妈，她这个年纪正在烦人唠叨的时候，您就别老念叨她了。”
这边姥姥和母亲说着话，那边奚棠已经跑出去了，周牧野看见她就忍不住想笑。
奚棠上前拉住他，撒娇道：“我们出去走走呗。”
周牧野了然：“姥姥又唠叨你了？”
“可不是嘛！”奚棠看了眼姥姥所在的方向，小小声吐槽，“这段时间一直在说结婚的事，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选个被面的事从早上说到现在，一会儿说这不行，一会儿说那不好的。就那么几个花色，知道的说我们在做被面，不知道还以为在给我挑后姥爷呢！”
李老太的声音传了出来：“奚棠，别以为我年纪大耳朵就不好使了啊！嘴上再敢没个把门的，就算牧野在这我也一样揍你！”
奚棠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拉着周牧野往外走去。
周牧野乐不可支，笑道：“我和别人换了点外汇票，你要不要去友谊商店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奚棠有点小激动：“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我开车过来了，就在胡同口。”
友谊商店是今年才建立的，奚棠上次给文敏静买新婚礼物的时候去过一趟，印象十分深刻。
跟普通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比起来，友谊商店的商品丰富多了，各类进口的零食糖果、洋酒香烟和饮料摆的满满的，还有定制西装旗袍的柜台，在外面都说是资本主义的要打倒的东西，在店里都摆得光明正大的！只能说无论什么年代，享有特权的人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的，
两人在里面溜达了一圈，旗袍之类的东西奚棠是不敢买的，就挑了点零食，买了件开司米的毛衣。周牧野觉得少，拉着她来到首饰柜台挑了一条手链和项链。
买完东西两人就去吃饭了。
到了国营饭店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周牧野去排队点菜，奚棠无聊地四处张望了了一下，竟然看到了叶青青和叶母。
叶青青明显看出是精心收拾了一下，穿着碎花衬衫，脸上还抹了粉，就是神色不太好看，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叶母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硬拉她着坐下后就开始骂人：“你给我坐下！你给我跟你说多少回，李主任可是厂里的干部，今天能赏脸来国营饭店，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你给我安分点相亲，别一会儿又哭丧着脸耍脾气，要是搅黄了亲事，我饶不了你！”
听到这话，奚棠来精神了，叶家这是想给叶青青找个新下家？他们胆子这么大的吗，朱海洋和叶青青都没离婚呢！她默默换了一个更近的位置，用背部对着两人。
“妈，我都已经结婚了，海洋哥对我很好的。”叶青青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好啥好？”叶母恨铁不成钢，“他每个月的工资全攥在自己手里，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弟弟要找工作娶媳妇，你能拿的出钱贴补吗？养你这么个赔钱货，连男人都管不住，娘家沾不着半点光！”
她的眼神扫过叶青青的肚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结婚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他那身子早废了，你还当宝贝似的捧着？”
叶青青弱弱反驳：“海洋哥是被你踹伤的，要不是大弟接了我的工作........”
话还未说完就被叶母打断了，她骂骂咧咧的：“放你的屁，工作是你自愿让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没本事给你找份新工作，还敢来我们家里闹，害得我们家丢脸不说，还赔了不少钱。”
奚棠正听得兴起，周牧野端着菜回来了。离得老远他就看见了这一幕，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绕了一圈避开叶家母女的目光。果然，他刚坐下就看到奚棠朝自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叶青青依旧是不情不愿：“那李主任长得又丑，年纪还那么大，看着比我爹都老，还带着四个孩子，我跟他过算怎么回事啊？”朱海洋别的不说，皮相还是能拿出手的，不然叶青青也不会一天到晚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
叶母用力点着她的头：“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才会疼人！你以为小年轻靠谱？毛手毛脚的，哪里懂心疼媳妇？而且李主任又不是岁数特别大，他比你爹还小几岁，又是干部，肯定知道疼人，你嫁过去只管享清福！人家每月六十块工资，还能给你弟弟找工作！你忘了你在老朱家受的罪？他家那个老虔婆天天磋磨你，朱海洋管过吗？”
她滔滔不绝：“要是嫁给李主任，你就是干部家属，那老钱婆再敢对你甩脸子，你一句话就能让她老实！再说了，你是叶家的姑娘，就得给娘家做贡献，你弟弟要是有工作就不用下乡了，咱们老叶家在家属院都能抬得起头，到时候你就是家里的大功臣，谁不得高看你一眼？你做姐姐的，难道不该帮衬弟弟一把，当这个功臣？”
周牧野听得直皱眉，朝奚棠摆出一个疑惑的神色。奚棠耸肩摆手，表示很正常，她们院里就是这么多奇葩。
叶青青有点被说动了，咬着唇心里十分纠结。
叶母一眼就看出她心动了，语气软了下来：“青青啊，妈知道委屈你了，可你弟弟是咱们家的根啊，你不帮他们谁帮？等你弟弟们都工作了了，娶了媳妇再生几个大孙子，咱们老叶家热热闹闹的，你就是家里的大功臣，爸妈和你弟弟们都会记着你的好！李主任家条件好，又会疼人，你去了就能享清福，不比在朱家受气强？就当是为娘家再当一次贡献，行不行？”
奚棠听得叹为观止，叶母这打完人就立刻服软哄劝，巴掌加甜枣的招数用得真是够熟练的，怪不得能把叶青青拿捏得死死的。她甚至都能猜到，要是叶青青不肯松口，叶母子接下来说不定还要哭天抢地，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把不孝的帽子扣在叶青青头上。
叶青青终于点头了，叶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温柔地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笑着道：“这才对嘛，等事成了，你就是咱们老叶家的功臣，妈给你扯块新布做衣裳。”
没过多久，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背着手走进来，叶母看见他立刻换了张笑脸，朝叶青青低声说：“别紧张，李主任人好，会疼人，跟他好好说，等你弟弟们有了工作，你就是家里的功臣！”
说完，她拽着叶青青起身迎了上去：“李主任来啦，您快坐！这是我闺女青青，青青，赶紧和李主任打个招呼。”
趁这机会，奚棠赶紧扭头看看这个李主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好吧，长的一言难尽，五短身材，又矮又胖，还秃头，总的来说跟个癞蛤蟆似的，也怪不得叶青青不愿意。
“李主任你好。”叶青青勉强打了个招呼，声音里的不情愿任谁都能听出来。
李主任的笑顿了顿，眉头也皱起来了。
叶母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李主任您别见怪，这孩子就是太紧张了！她早就盼着跟您见一面呢，昨天还跟我念叨，说您是大干部，人又和善，心里可愿意跟您相处了！”
她说着又狠狠掐了叶青青一把，眼神里带着警告，“是吧，青青？”
叶青青硬着头皮回答：“我是挺愿意的。”
“李主任您快坐！”叶母热情地拉过旁边的椅子，用袖口擦了又擦，“您一路过来辛苦了，我让青青给您倒茶。”
说着就把叶青青往桌边推，又在她耳边低声警告，“好好伺候着，别出岔子！”
这么一番动作，国营饭店里的客人连带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叶青青也觉得丢人，但还是听话照做。
李主任挑剔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眉眼扫到身段，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嗯，看着还凑合，收拾收拾也勉强能出门。”
但他很快又嫌弃地撇了撇嘴：“可惜了，是嫁过人的。我本来想找个黄花大闺女，嫁过人的总归差点意思。”
叶青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绿，十分难看。
叶母堆着笑谄媚：“李主任，这您就不动了！嫁过人咋了？我们青青可是过日子的好手！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精通，家里的活计从不用人操心，最会伺候人了！您带着四个孩子，平时工作忙，正缺个知冷知热、能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人，青青肯定能把您和孩子们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比黄花大闺女实用多了。”
她嘴上不停夸赞着：“我们青青是个老实孩子，话少干活勤快，娶回家您只管放心！再说了，她心里可敬重您了，知道您是大干部，一心想跟您好好过日子呢！”
李主任听着她的话，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以他们家的情况来说，确实需要个能打理家事、照顾孩子的人。叶青青长得还不错，看起来老实又会干活，虽说不是黄花大闺女，但胜在听话好拿捏，如果真像她妈说的那样，还真挺省心的。
他终于松了眉头，往椅子上一坐，矜持道：“行吧，我就先跟她处处看。要是她真像你说的那么会伺候人，这事再定下来。”
叶母的语气热络得像是已经成了一家人：“哎哟，李主任您这话说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您放心，我家青青最能干，往后家里的事她肯定给您打理得明明白白，保准让您回家就有热饭吃，孩子们也给您照顾得妥妥帖帖，绝对不让您操一点心！”
她说着又推了推叶青青：“青青，快跟李主任说，往后肯定好好伺候他和娃们！”
叶青青挤出个笑脸：“李主任，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家里和娃们都照顾好的........”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李主任装作无意的样子摸她的手，眼神油腻，语气暧昧：“叶同志你不用这么拘谨的嘛。既然要处处看，就得亲近亲近。你这手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以后家里的活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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