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檀香的青烟袅袅盘旋。朱由检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连日奔波与朝务繁剧,即便年轻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王承恩悄无声息地奉上一盏参茶,低声道:“皇爷,魏公公和李指挥使分别有密奏送至。”
朱由检精神微振,接过那两封火漆密信,示意王承恩守好门户。他先拆开了魏忠贤的奏报。
第一份消息关乎南疆粮道。奏报称,由安南、占城采购的首批粮米十五万石,已大部运抵天津卫,解了京畿燃眉之急。然船队在途经闽粤外海时,遭遇不明身份(但魏忠贤在附注中明确指出怀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型夹板舰拦截,一小部分粮船被劫掠或击沉。负责护航的俞咨皋将军率龙江水师部分舰只奋力反击,与敌舰周旋,双方互有损伤,敌舰最终退去。魏忠贤在奏报中忧心忡忡地指出,荷兰人近年来气焰嚣张,不仅在澎湖、台湾筑城,此番更公然拦截天朝粮船,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们甚至通过福建方面递交了所谓“照会”,狂妄要求大明开放东部沿海,划定为“自由贸易区”,并交由荷兰人“代为管辖”,以确保“航行安全”。郑芝龙正积极整合麾下力量,准备与争夺东南海权的另一股大海寇刘香决战,暂时无暇他顾。福建巡抚熊文灿整顿水师虽初见成效,但若要保障南洋至北方的海运畅通,实现对南海区域的绝对控制还需全力支持郑芝龙决战海疆,故恳请将福建广东水师一并交由郑统一管辖。
看到此处,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荷兰人,红毛夷,竟敢趁火打劫!郑芝龙能不能不负所望,还未可知。
他接着看第二份密奏。这是魏忠贤的请罪折子。
臣魏忠贤敬请圣上御览:
近日臣于南疆骤闻皇上雷霆整治,臣甚是惶恐,一则官员腐烂至深,老奴有过。二则皇上许老奴以南疆重事,唯恐担心老奴不尽心竭力,三则老奴以残缺之身遇有英主实乃幸事,四则老奴为报知遇之恩必效死力,还望皇上治老奴之罪,但容老奴以戴罪之身为国尽忠,老奴略有家资甘愿再献白银二十万两为国分忧。
老奴魏忠贤泣上
崇祯年七月初八
朱由检沉默片刻,没有批阅,而是从御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鎏金龙纹铜牌,正是那可拼合成免死铁券的四分之一的第四块。他用朱笔在魏忠贤的请罪折上空白处写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唤来一名绝对亲信的小太监,将铜牌连同批阅后的奏折交给他,低声吩咐:“送去给魏公公,告诉他,”朱由检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汝为朕之三宝。”
小太监凛然遵命,躬身退出。朱由检目光深沉。魏忠贤这把刀,虽然沾满污秽,但在彻底扫清内外威胁之前,还需他用其锋芒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三宝”之谓,既是安抚,也是警告,更是将其与皇家命运彻底捆绑的暗示。
处理完魏忠贤之事,朱由检拆开了李若琏的密报。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消息更为惊心动魄:影卫密探已探明,山西数家背景深厚的商号,都是用与蒙古各部边贸为名,在张家口堡等处出关经蒙古向东和后金进行秘密交易,现今又在张家口等处秘密集结了大量物资,包括铁器、火药、粮食、布匹,数量远超寻常互市,近日就将出关。另据密探一支约三百人的精干队伍,化装成商队,正从辽东方向悄然向蒙古鞑靼部控制区域移动,其行踪诡秘,经辨认,队伍中混有大量建奴精锐白甲巴牙喇。
“好一个晋商八大家!好一个里通外国!”朱由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御案上。这分明是借互市之名,行资敌之实!那支建奴队伍,定是来接应这批物资。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他立刻密召李若琏与勇卫营统领曹文诏。
“李若琏,你亲自带领锦衣卫精锐,并影卫好手,给朕盯死张家口外的交易地点,摸清他们的交接方式和时间。”
“曹文诏!”
“臣在!”曹文诏声如洪钟。
“点你麾下勇士营一千健儿,全部换上边军或是马匪装束,携带强弓劲弩,跟随李若琏前往,在交易点设伏,我要来个人赃俱获。记住,所有参与交易的晋商、建奴,给朕尽量活捉,尤其是领头之人!物资全部扣下!另要留下蒙古人的痕迹。此时绝不能走漏消息”朱由检眼中杀机凛然,“也该让这些勇士营的儿郎们,见见血了。此战,务必全功,掐断这条暗线!”
“臣等遵旨!”李若琏与曹文诏领命,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决然的光芒。这是一场皇上亲自部署的秘密行动,意义重大。
与此同时,盛京皇宫内,气氛同样压抑。皇太极接到皮岛失守、屯布禄战死、明军水师实力大增的详细战报后,暴怒地摔碎了心爱的玉盏。
“废物!一群废物!竟让南蛮子如此轻易就端了皮岛!”皇太极胸膛起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皮岛的战略地位他太清楚了,此岛一失,明朝水师就如同在辽东背后插上了一根钉子,随时可以袭扰辽南,甚至威胁他征朝大军的后勤线。
范文程、宁完我等汉臣垂首不语,萨哈璘、济尔哈朗等贝勒也面色凝重。
“大汗息怒。”范文程硬着头皮劝道,“皮岛虽失,然我征朝大军进展顺利,当务之急是尽快彻底降服朝鲜,断明朝一臂,再回师应对。”
皇太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范文程说得对。“传令多尔衮、阿敏、莽古尔泰!不要再跟朝鲜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加快速度,直捣黄龙!本汗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李倧跪在朕的面前乞降!”
在皇太极的严令下,入侵朝鲜的后金军队攻势更加凶猛凌厉。多尔衮等人放弃扫荡小城,主力骑兵不顾侧翼,疯狂向王京汉城突进。朝鲜各地军队或一触即溃,或望风而逃,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线。后金铁骑所过之处,村庄化为焦土,城池沦为废墟,难民如潮水般向南涌去。
朝鲜国王李倧在王京城内,已是惶惶不可终日。朝堂上争论不休,主战派要求死守王京,等待明朝宗主国来援;主和派则悲观地认为明朝自身难保,主张尽快议和,甚至有人提出了迁都至江华岛以避兵锋的建议。整个朝鲜王朝,弥漫着亡国的绝望气息。告急求援的使者,一拨接着一拨,冒着生命危险漂洋过海,奔向已是烽火连天的大明。
大明乾清宫东暖阁内,朱由检处理完密报,推开窗户,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东江的烽火暂熄,南洋的暗流已动,晋北的杀局布下,朝鲜的求援哀鸣……这大明的天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必须作为那个最冷静的执棋者,在四面楚歌中,寻得一线生机。他轻轻叩着窗棂,低语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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