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春二月 大同镇 杀胡口
凛冽的春风如同裹着碎砂的鞭子,抽打着斑驳的边墙。总兵何可纲按剑立于关楼之上,厚重的棉甲也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他极目远眺,关外莽莽荒原,草色未绿,一片枯黄,天地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马蹄声自关内石道传来,数骑快马奔至关下,当先一人勒马抬头,露出一张沉毅肃杀的面孔,正是新任“北征漠南总督”孙传庭。他并未着官袍,而是一身利于骑乘的轻便戎装,外罩挡风斗篷。
“制台!”何可纲快步下关相迎,“末将已等候多时。”
孙传庭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必多礼。情况如何?”他边说边大步登上关楼,何可纲紧随其后。
“回制台,夜不收回报,喀尔喀部几个小台吉近来异动频繁,频频派人往东而去,似与插汉(察哈尔)部联络。科尔沁的人马也在西拉木伦河一带集结,规模不小。”何可纲指着关外方向,“虏酋皇太极,怕是已经嗅到味道了。”
孙传庭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无妨。陛下圣断,此次北征,意在扫穴,非在攻城。他要守,正好让曹文诏、卢象升去啃他的硬骨头。我们要的,是这片草原!”他手掌在城墙垛口上一拍,“断其根基,焚其牧场,让皇太极即便赢了辽西,回来看到的也是一片白地!”
“末将明白!大同镇两万儿郎,已整装待发,只等制台号令!”
孙传庭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曹变蛟那边,有消息吗?”
何可纲也压低声音:“利刃营的精锐,半月前就已分批出关,化整为零,如同水滴入海。昨日收到最后一次鹞鹰传书,他们已深入至插汉部腹地,正在标记重要牧场和部落聚居点。”
“好!”孙传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有此耳目,我军方能如臂使指。传令下去,三日后,大军出塞!”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漠南草原,察哈尔部一处丰美牧场。
夜色笼罩着草原,寒风呼啸。几个蒙古包零星散落,篝火在风中明灭不定。营地边缘,一个看似普通的牧民蜷缩在皮袍里,靠着羊圈假寐,耳朵却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一切声响——马蹄声、说话声、甚至是牛羊不安的躁动。
他是曹变蛟麾下的一名利刃营哨总,名叫赵铁柱,绰号“土耗子”,最擅潜伏侦察。他们这一队十人,奉命潜入此地,已经三天了。
另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低声道:“头儿,摸清楚了。东南方向三十里,有个大马群,不下五千匹,是插汉一个台吉的命根子。往东五十里,还有个过冬的营地,囤积了不少草料和肉干。”
赵铁柱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精光:“好。皇太极抽调了部分蒙古骑兵东援辽西,这里防守比预想的空虚。把这些地点,还有巡逻队的路线、换防时间,都给我标清楚。”他顿了顿,“找机会,给后面的大军,送份‘大礼’。”
紫禁城 文华殿后殿
朱由检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由“影卫”直接送达的密报。上面没有繁文缛节,只有简短的几行字,记录了李自成部在西域与准噶尔、罗刹人接触的情报。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参茶:“皇爷,夜深了,歇息片刻吧。”
朱由检接过茶,却没有喝,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西域那片广袤而标注模糊的区域:“李自成真是当有此运……倒是找了个好靠山。准噶尔,罗刹……哼。”
“皇爷,西北有孙传庭旧部,想必……”
“朕知道。”朱由检打断他,“疥癣之疾,暂不足虑。孙传庭和卢象升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出塞了吧?”
“算时日,应就在这几日。”
朱由检将茶杯放下,手指点向舆图上代表漠南的区域:“告诉孙传庭,放手去打!不要吝惜火药,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朕要的,是让皇太极今后几年,无马可骑,无兵可征!至于李自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光芒:“他既然在西域搅动风云,那就让他先替朕,试试西域那些豪酋的成色。待朕解决了东虏,再回头收拾这盘散沙不迟。”
大同镇外,明军大营。
黎明时分,寒风刺骨。无数火把将营地点亮如同白昼。军容鼎盛,肃杀无声。
孙传庭顶盔贯甲,立于点将台上。左边是身着文山甲、面容刚毅的卢象升及其天雄军将领;右边是杀气腾腾、甲胄鲜明的曹文诏、周遇吉及其骑兵集团核心。
“将士们!”孙传庭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地传开,“建奴窃据辽东,荼毒我百姓,今更僭号称帝,勾结外寇,其罪滔天!陛下震怒,命我等出塞北伐,扫荡漠南,犁庭扫穴,扬我大明国威!”
他拔出腰间御赐宝剑,直指关外:“此战,不为攻城掠地,只为毁其根基,断其爪牙!遇部落,焚其牧场!遇敌军,尽数歼灭!要让皇太极知道,大明的天威,不容挑衅!”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破黎明,震撼四野。
孙传庭宝剑挥下:“出兵!”
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卢象升的天雄军结成严谨的车阵,携带着大量佛郎机、虎蹲炮,作为中军先锋,率先开出。紧接着,曹文诏的“玄甲修罗营”与周遇吉的“破阵飙骑营”,两支身披重甲、人马皆具装的精锐铁骑,如同两股钢铁洪流,涌出关口,向着枯黄广袤的草原,滚滚而去。
孙传庭与何可纲率领大同边军及王聘带领的京营精锐紧随其后。庞大的军队,带着毁灭的意志,如同一柄巨大的战斧,狠狠劈向了皇太极赖以崛起的漠南腹地。
塞外的风,似乎变得更加猛烈,裹挟着战马的嘶鸣、车轮的滚动和士兵坚定的脚步声,预示着一场席卷草原的风暴,已然降临。而远在盛京的皇太极,此刻的目光还牢牢被辽西的袁崇焕所吸引,尚未完全意识到,来自西面的致命威胁,距离他的心脏已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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