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 春
冰雪消融,辽河平原的冻土在春日下变得泥泞不堪。盛京皇宫内,皇太极的脸色却比未化的寒冰更冷。跨海攻击登莱的计划,因朝鲜水师的推诿、船只的匮乏以及龙江舰队日益增强的封锁力度而一再延迟,最终胎死腹中。来自喀尔喀蒙古的信使带来了更坏的消息:罗刹人抱怨运输线路漫长且屡遭“马匪”(疑似明军利刃营化装)袭击,下一批火炮和工匠的交付时间被迫推迟。
“朱由检……他是在跟朕比拼国力,消耗朕的耐心!”皇太极一拳砸在舆图上,震得案几作响。他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在明军坚城利炮和神出鬼没的袭扰面前,有力无处使。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比一场正面决战更令人焦躁。
多尔衮沉声道:“大汗,明狗倚仗的无非是火器与城防。如今我军新炮未至,强攻辽西恐损失过大。不如……暂缓正面攻势,派小股精锐,深入明境,焚其粮秣,乱其腹地,使其首尾难顾?”
皇太极目光闪烁,最终缓缓点头:“也只能如此。着你与豪格,精选熟悉明境内情之汉军旗及蒙古轻骑,组成数支‘掠袭队’,每队千人左右,绕过锦宁防线,由辽西丘陵潜入蓟镇、永平乃至顺天府边缘!记住,不求攻城略地,只求破坏、骚扰,让其不得安宁!”
“嗻!”
与此同时 西域 叶尔羌旧都(今莎车)
李自成的心情如同西域春日多变的天气,时而晴朗,时而阴郁。连续的成功让“闯”字大旗在西域迎风招展,投靠者络绎不绝。然而,势力膨胀带来的内部纷争也日益凸显。
张献忠对李岩那套“整训”、“安抚”、“远交近攻”的策略越来越不耐烦。他麾下的队伍劫掠成性,与李岩试图建立的军纪屡有冲突。这一日,在商议下一步进军方向的军议上,张献忠终于爆发。
“闯王!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还跟叶尔羌那帮丧家之犬磨蹭什么?直接打进叶尔羌城,金银财宝、女人骏马,要什么没有?李岩兄弟老是说要稳,要等,等到什么时候?罗刹人和准噶尔人送来的东西是不少,可咱们自己打下来的,才最实在!”张献忠声若洪钟,引得他麾下诸多将领纷纷附和。
老回回马守应在一旁捻着胡须,不置可否,显然也有些意动。
李自成眉头紧锁,他何尝不想速战速决?但李岩私下向他分析的局势言犹在耳:叶尔羌城城防坚固,硬攻损失必大;罗刹与准噶尔援助并非无私,需防其反噬;内部新附之众心思未定,强驱之战恐生变乱。
李岩见状,不慌不忙地开口:“八大王所言,自是豪气干云。然则,我军新得之地,人心未附,犹如沙上筑塔。强行西进,若叶尔羌坚壁清野,我军顿兵坚城之下,粮道漫长,届时罗刹、准噶尔若有异动,或东面洪承畴趁机来攻,则危矣。”
他话锋一转,看向张献忠:“八大王勇冠三军,若觉有力无处使,倒有一处,或可一试锋芒。”
“哦?军师快讲!”张献忠眼睛一亮。
“东南方向,大小帕米尔一带,山高路远,部落林立,虽地瘠民贫,却盛产良马,且是通往‘河中’(指中亚费尔干纳盆地)的要道。八大王若能以精兵掠之,既可获战马补充,亦可扬我军威于西陲,更可窥探西方虚实,为我军日后是否继续西进探路,岂不一举三得?”
李岩此计,既安抚了张献忠的求战之心,又将这头猛虎暂时引向了远离核心区域和东方压力的方向,避免了他与李自成主力的直接冲突,也避免了过早与叶尔羌主力决战。
张献忠略一思索,觉得既能打仗抢东西,又能独当一面,顿时大喜:“好!就依军师!老子这就去准备,定把那帕米尔搅个天翻地覆!”
李自成见矛盾暂时化解,心中稍安,但对李岩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在倚重之余,内心深处也悄然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此人智谋深远,能料敌于先,更能平衡内部,若用之得宜,自是臂助;若有二心……
紫禁城 文华殿
朱由检看着来自西域的密报,嘴角微扬。影卫成功地将关于准噶尔与叶尔羌暗中接触的“流言”送到了李岩耳中,并且,洪承畴“无意”间让一批质量稍好于之前的旧式火铳(但仍远逊于明军现役装备)流入了李自成控制区,接收者正是张献忠部。
“李岩此人,确有其才,看出了稳扎稳打的重要性。也不枉朕对他的器重。”朱由检对王承恩和李若琏评点道,“张献忠被引向帕米尔,短期内西域暂无大战。告诉洪承畴,可以适当放松对河西走廊某些关隘的‘疏忽’,让一些来自西域的商队,能更容易地将‘闯营’在西域如何势大、如何获取‘神秘援助’的消息,传到蒙古诸部,特别是传到皇太极的耳朵里。”
“陛下是想……”李若琏若有所悟。
“让皇太极知道,他背后的‘盟友’,手脚伸得比他想的还要长。”朱由检淡淡道,“对了,东海那边,萨摩藩第二次被惩戒后,倭国方面有何反应?”
王承恩连忙回禀:“回皇爷,江户幕府再次遣使至长崎,向李有德公公郑重道歉,并严令各藩不得再与荷兰人等西夷私下往来,否则严惩不贷。李公公回报,倭人表面愈发恭顺,但暗地里,尤其是长崎港内的浪人,怨气似乎更重了。”
“怨气?那就让他们怨着吧。”朱由检毫不在意,“告诉俞咨皋和张靖海,舰队巡弋照旧。另外,让郑芝龙从南洋采购的下一批稻米,直接运往登莱,补充孙元化那里的军粮储备。辽东前线,不能有丝毫闪失。”
辽东 塔山防线外围
夜色如墨,一支约千人的清军掠袭队,在多尔衮心腹将领库勒察的率领下,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穿过明军哨卡之间的缝隙,潜入蓟镇长城以内。他们的目标,是百里外一个为前线转运粮草的中继集镇。
然而,他们刚刚深入不到三十里,在一处名为“野狐岭”的险要山道,两侧山坡上突然火把齐明,杀声震天!
“放!”
随着一声令下,改良过的明军虎蹲炮、灭虏炮射出密集的散弹,如同铁雨般泼向狭窄谷道中的清军。与此同时,装备了崇祯六式燧发铳的京营伏兵轮番齐射,铅弹在夜空中划出致命的流光。
库勒察大惊失色,明军怎会在此设伏?!他们的行踪极为隐秘!
混乱中,一面“曹”字大旗在火光照耀下赫然出现!曹变蛟亲率利刃营一部,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直扑库勒察的中军!曹变蛟马快刀疾,库勒察勉强抵挡数合,便被一刀劈于马下!
主帅身亡,清军掠袭队顿时大乱,在明军精准的火力和利刃营残酷的白刃格杀下,几乎被全歼,仅有数十骑狼狈逃回。
消息传回,皇太极默然良久,最终颓然坐下。他意识到,明军不仅正面防线坚固,就连其腹地的防御和情报网络,也已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他派出的掠袭队,仿佛主动撞上了一张无形而致命的蛛网。
乾清宫
朱由检接到曹变蛟野狐岭捷报,并无太多意外。京营的夜不收体系和影卫的情报网,早已将清军小股部队的渗透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告诉曹变蛟,仗打得不错。但不可骄矜,皇太极不会只有这一手。”他吩咐道,随即目光再次投向西域,“李自成内部,张献忠已西去,罗刹与准噶尔的猜忌种子已种下,接下来……该让李岩这颗棋子,发挥更大的作用了。告诉影卫,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春风吹拂着帝国广袤的疆域,辽东的僵持在细微处发生着倾斜,西域的暗流在李岩的谋算与朱由检的推波助澜下愈发汹涌,东海的波涛在大明舰队的阴影下暂时平息。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正在酝酿着一场决定各方命运的巨大风暴。帝国的利剑仍在鞘中嗡鸣,等待着最终出鞘,饮血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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