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寒风如刀。
那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像是死神的鼓点，敲在林枫绷紧的神经上。灌木的阴影不再能提供庇护，反而成了囚笼的栅栏。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
林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身体压得极低，如同蛰伏的猛兽。强光手电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掌心，胡椒喷雾的保险栓已被拇指无声推开。他的呼吸放缓到极致，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计算着距离、角度和那微乎其微的突围可能。
硬闯，死路一条。对方至少有六人，呈合围之势，装备和人数占据绝对优势。
投降？那等于将筹码拱手让人，生死完全交由对方处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灌木的窸窣声。最近的一个黑影，距离他藏身的岩石不足十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停下。”
一个苍老、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净院主殿的方向传来，透过夜风，清晰地送入断崖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包抄而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些黑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在原地，保持着进攻前的姿态，却不再前进分毫。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岩石边缘探出半只眼睛。
只见下方净院破败的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深色中式对襟上衣的老者，身形清瘦，背微微佝偻，负手而立。月光勉强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和一头银白的短发。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荒草丛中，仿佛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
钟翰文！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就如此毫无防备地站在开阔地里！
“林先生。”钟翰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夜色，精准地投向林枫藏身的方向，“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老夫备了清茶，不妨下来一叙。”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真的是在邀请一位迷路的客人，而非面对一个掌握着他生死命门的敌人。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对方不仅知道他已经来了，还精确地知道他的位置！这只能说明，从他踏入这片山域开始，甚至更早，他的一切行动就已经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那些移动信号干扰设备，那些专业的岗哨，甚至可能……连他布置的微型拾音器，都早已被对方发现并反向利用。
这是一个全方位的、碾压式的监控网络。
继续隐藏已经毫无意义。
林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体内奔涌的肾上腺素。他直起身，从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瞬间，至少三个红外激光点再次锁定在他的胸口和额头，冰冷而致命。
林枫无视那些红点，目光穿透夜色，与下方庭院中的钟翰文遥遥对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沉静如渊、却又深不可测的气场。
“钟先生好手段。”林枫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夜里显得清晰而冷静，“看来，那顿茶，是鸿门宴。”
“是茶，是宴，取决于林先生的选择。”钟翰文的声音依旧平淡，“请下来吧。放心，在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你是安全的。我的人，不会开枪。”
他的话像是一条冰冷的规则，宣布了此刻的游戏方式。
林枫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陡峭的小径，一步步向下走去。步伐稳定，不见慌乱。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怯懦，都会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落入下风。
那些包围他的黑影无声地让开一条通道，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盯住他，伴随他一同移动，始终保持着威慑。
走下断崖，穿过荒芜的庭院，林枫终于站在了钟翰文面前。
近距离看，这位周大佬的心腹面目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透着老年人罕见的锐利和精明，此刻正平静地打量着林枫，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大胆。”钟翰文缓缓开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主殿方向。
主殿内没有电灯，只在中央的空地上点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四周高大的佛像残影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而诡异。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大殿。那些手下则默契地停留在殿外廊下，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
煤油灯旁，竟然真的摆着一套简陋的茶具，一个小泥炉上烧着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钟翰文自顾自地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坐下，开始烫杯、洗茶，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招待客人。
林枫没有坐，他站在灯晕边缘，身体一半在光里，一半浸在黑暗中，保持着随时可以反应的姿态。那台宾得67II相机依旧挂在他的胸前，像一件奇特的装饰品。
“东西呢？”钟翰文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茶壶。
“很安全。”林枫回答，“在一个我死了，很多人都会看到的地方。”
钟翰文倒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年轻人，威胁这种东西，用第一次是聪明，用第二次，就是愚蠢了。”他将一杯斟好的茶推向林枫的方向，“尤其是在你没有任何谈判资本的时候。”
“我没有资本？”林枫挑眉，“那钟先生何必兴师动众，摆下这么大阵仗‘请’我下来？”
“因为我讨厌麻烦，喜欢干净。”钟翰文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林枫，“而你，和林枫先生，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确定性的源头。而周先生，最讨厌不确定性。”
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发出尖锐的啸声，在这空旷诡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钟翰文抬手将壶拎下，熄灭了炉火。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煤油灯芯噼啪的轻微爆响。
“把备份交出来，所有底片，以及你那个‘合作伙伴’的信息。”钟翰文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坚硬，不再有丝毫迂回，“我可以给你一笔足够你逍遥下半生的钱，安排你离开这个国家，永远别再回来。这是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林枫看着那杯在昏黄光线下荡漾着微光的茶水，没有碰。
“如果我说不呢？”
钟翰文沉默了一下，缓缓放下茶壶。他抬起头，看着林枫，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冰冷。
“那就很遗憾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种人，不怕死。甚至享受这种走钢丝的感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像毒蛇吐信：
“但是，林先生，你怕不怕……连累那些和你有关联的、如花似玉的女人们呢？”
“比如，那位刚刚帮你处理了小麻烦的宋家小姐？或者，那位把自己和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的沈总？甚至……那位在你工作室里，拍下那些大胆照片，想打破天花板的艾米小姐？”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竟然知道！知道得如此清楚！不仅仅是沈墨浓，连宋茜和艾米，都早已在他的调查名单之上！
钟翰文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满意的弧度，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你说，如果她们因为你一时的‘骨气’，而遭遇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你那双能捕捉一切美的眼睛，会不会……永远无法安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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