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是第一个回归的意识。刺骨的、钻入骨髓的寒冷，将林枫从昏迷的深渊中拖拽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模糊的、被苔藓覆盖的岩石顶壁。剧烈的头痛和右腿撕裂般的剧痛紧随而至，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岩石缝隙的角落里，身上盖着那件湿透的外套，而原本应该在他身边的宋博士和安娜，不见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右腿完全不听使唤，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他强忍着眩晕，环顾四周。狭小的空间里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清晨微弱的灰白光线从藤蔓缝隙透进来，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和溪水潺潺声，暂时没有危险的声音。
她们去哪了？被抓住了？还是……抛弃了他？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发凉。但随即，他注意到身边岩石上放着半瓶打开的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旁边还有宋博士那个小巧的、屏幕已经碎裂的医疗记录板。这不像是不告而别。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缝隙入口，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外望去。外面是雾气弥漫的山林，能见度很低。就在不远处的小溪边，他看到了宋博士的身影。
她蹲在溪水旁，正用撕下的衣角蘸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安娜的脸和手臂。安娜依旧昏迷，但被平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铺着干燥苔藓的石头上，身上盖着宋博士那件单薄的t恤，而宋博士自己只穿着背心，在清晨的寒风中冻得皮肤发青，嘴唇苍白，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完全没注意到林枫的注视。
林枫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随即又提了起来。宋博士的状态看起来很糟，她在发烧，而且把仅有的保暖物都给了安娜。这样下去，她自己会先垮掉。
他收回目光，靠在岩壁上喘息，宋博士昏迷前那句低语在脑中回响：“U盘……藏在安娜的衣领夹层里……交给……‘樵夫’……‘夜枭’欠的债……”
樵夫？又一个代号。夜枭的债？这背后到底牵扯多深？宋博士在那种情况下交代这个，显然这个“樵夫”至关重要。但去哪里找？怎么找？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U盘果然不在了。看来宋博士已经按她说的做了。现在，这个秘密和这个使命，无形中压在了他的肩上。
休息了片刻，积蓄了一点力气，林枫再次拨开藤蔓，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喊道：“宋博士……”
溪边的宋博士猛地一震，警惕地回头，看到是林枫，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她快步走回岩缝，脚步有些虚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蹲下身，用手背试了试林枫额头的温度，眉头紧锁，“还在高烧。必须尽快找到退烧药和抗生素。”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关切。林枫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女人，神秘、复杂，但至少在救治他和安娜这件事上，倾尽了全力。
“我没事……”林枫沙哑地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暂时安静。雾很大，能隐蔽，但也难辨方向。”宋博士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我检查过周围，没有追踪的迹象。灰狼……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枫看着她说，“你需要治疗，安娜更需要。”
宋博士疲惫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往哪走？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地图和通讯设备都毁了。”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在这茫茫大山里，没有补给，没有方向，两个半伤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林枫的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烟味？不是现代香烟的味道，更像是某种粗糙的、燃烧木柴或烟叶产生的气味。
“你闻到了吗？”他低声问宋博士。
宋博士愣了一下，凝神细闻，憔悴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疑。“有烟味……很淡，从那边飘来的。”她指向溪流上游的雾气深处。
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烟味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护林员、猎人，也可能是……敌人设置的陷阱？
“去看看。”林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别动！”宋博士按住他，“我去侦查。你留在这里，照顾安娜。”她将一把匕首塞到林枫手里，眼神严肃，“如果有危险，躲起来，别出声。”
不等林枫反对，宋博士已经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像一只警惕的母豹，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中，沿着溪流向上游摸去。
林枫紧握着冰冷的匕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他侧耳倾听，除了溪水声和鸟鸣，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他看向旁边依旧昏迷的安娜，女孩苍白的脸在雾气弥漫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宋博士将U盘藏在她身上，这个女孩，究竟承载着多少秘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在林枫的焦虑达到顶点时，雾气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宋博士！她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既有警惕，也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样？”林枫急问。
宋博士蹲下身，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上游大概一公里处，有一个很小的、几乎被树木完全掩盖的木屋。烟味是从那里的烟囱飘出来的。我靠近观察了，屋里只有一个老人，看起来像本地山民，正在用柴火炉煮东西，屋外晾着兽皮，有猎枪……不像圣殿的人。”
山民？樵夫？林枫心中一动。会是巧合吗？
“但是……”宋博士的语气变得凝重，“我绕到屋后时，发现了一样东西。”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巧的、已经生锈的金属徽章，形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细节模糊，但依稀可辨。“这徽章，卡在木屋后窗的缝隙里。我认得这种徽章……是很多年前，一个已经解散的……极端环境保护主义地下组织的标志。那个组织，以激进手段反对大型工程，据说和早期一些工业事故有关联……”
极端环保组织？林枫愣住了。这和他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樵夫”和那个组织有关？和“深潜”项目有关？
“还有，”宋博士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我在木屋附近的树上，看到了一个……很新的刻痕。刻痕很浅，但形状……和我们在压力管道里看到的那个符号，很像。”
管道里的符号！“祂在深水中低语”旁边的那个诡异符号！
林枫的血液瞬间冰凉。这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山民木屋，竟然同时出现了与夜枭可能的关联和与圣殿早期秘密项目相关的痕迹！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个“樵夫”，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是夜枭安排的接应点？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宋博士看着林枫，眼中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犹豫。“我们去不去？风险太大了。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也是……可能获得帮助的唯一机会。”
去，可能自投罗网。不去，在这山里也是等死。
林枫看着宋博士疲惫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生命垂危的安娜。他想起了宋博士的托付，想起了那些未解的秘密。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用匕首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走吧。”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是陷阱，也得踩进去看看。”
宋博士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点了点头。她将安娜重新背起，然后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枫。
三人再次踏上路途，向着雾气深处那缕若有若无的炊烟，向着那个神秘的木屋和身份莫测的“樵夫”，步履蹒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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