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戈壁滩的每一块石头，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酷刑。
墨临盘膝坐在姜小鱼身旁，灵力输出稳定得如同磐石，只是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添了几分透明感，仿佛玉石上沁出的寒霜。他必须精准控制每一分力量的输入，既要维持姜小鱼那缕微弱魂火不灭，又要避免自己过于刚猛的剑意伤及她濒临破碎的本源。这对心神的消耗，远超一场生死大战。
沈青霄终于勉强压制住了体内肆虐的秽灵之气，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修为也跌落了不少，但至少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沉默地守在另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荒芜的戈壁，手中紧握着一柄临时削制的木剑，眼神坚定。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有限，但守护好此刻的安宁，是他唯一能尽的力。
姜小鱼的魂体，依旧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赤焰离去时留下的那道灼热誓言印记，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她寂灭的魂体深处明灭不定，并未能扭转崩溃的趋势，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锚定”感，让她那逸散的意识，不至于彻底迷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系统维护中……能量枯竭……检测到外部稳定灵力供给……维持最低限度魂火……滋……誓言印记状态稳定……未知……】
系统的杂音偶尔还会响起，但内容毫无帮助。
一天之约，即将到头。
西北方的天际，依旧是一片空茫的沙黄，不见赤焰归来的身影。
沈青霄的嘴唇抿得发白，忍不住低声道：“墨临前辈，赤焰前辈他……”
“他会回来。”墨临的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少年的担忧，目光依旧凝视着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片禁忌之地的景象。
就在夕阳即将沉入沙海，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的时刻——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从西北方向隐约传来！紧接着，那片天空的云层仿佛被某种力量搅动，呈现出一片不祥的暗红色，隐隐有金色的佛光与污秽的黑气纠缠闪烁！
戈壁滩上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一种宏大、悲怆、却又带着无尽愤怒与绝望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过！
墨临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剑，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沈青霄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宏大意念冲击得心神摇曳，脸色发白：“那是……什么？”
“古佛的……悲鸣。”墨临缓缓吐出几个字，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能感受到，那股意念中蕴含的，是超越了化神、甚至炼虚层次的古老佛力，虽然只剩下残响，却依旧震撼人心。
几乎在那声巨响和意念冲击传来的同时，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流星，拖着明暗不定的尾焰，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从西北方向疾射而来，重重地砸落在戈壁滩上，激起漫天烟尘！
“赤焰前辈！”沈青霄惊呼。
烟尘稍散，露出赤焰狼狈不堪的身影。他此刻的样子比在无间狱时更加凄惨，半边身子的妖皇战甲彻底破碎，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甚至带着一丝金色火焰灼伤痕迹的皮肉，另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嘴角不断溢出金色的血液，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
但他那双赤红的瞳孔，却燃烧着兴奋与决绝的光芒！
他摊开那只完好的手掌，掌心之中，托着一物。
那似乎是一截干枯的、如同黑炭般的树枝，约莫尺许长，毫不起眼。但在那枯枝的顶端，却凝结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暗红、仿佛由凝固的血液凝聚而成、表面却又天然镌刻着细密金色梵文的果实！
这颗果实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气息中，既有最纯净、最慈悲、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苦厄的古老禅意，又蕴含着一种极其暴戾、极其不甘、仿佛凝聚了万千生灵泣血的怨念与杀伐之气！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诡异地融合在这一颗小小的果实之中。
“佛血……菩提……”赤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死亡之痕下面……埋着……上古佛国战场……一具……古佛金身……与……大魔……同归于尽……残余佛力与魔血……交织万年……才生出……这么一颗……”
他艰难地将那截枯枝连同上面的果实递向墨临，眼神灼灼：“快……给她……服下……不，她没身体……直接……用灵力……化入魂体……”
墨临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那截枯枝。入手瞬间，他感到一股炽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力量顺着手臂蔓延，让他都微微蹙眉。他能感受到这颗“佛血菩提”内蕴含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既有滋养魂体的无上佛力，也有足以侵蚀一切的魔血怨念。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姜小鱼那微弱的地府权限和魂体本质，能够承受并转化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其彻底同化或摧毁！
但此刻，别无选择。
墨临指尖凝聚起最为精纯平和的玄天灵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颗暗红色的菩提子，开始缓慢地、一丝一丝地剥离、炼化其中那暴戾的魔血怨念部分，试图引导出内里相对纯净的佛力本源。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不仅会毁了菩提子，更可能引动其中能量爆炸，或者让魔念反噬自身。
赤焰紧张地看着，连呼吸都屏住了。沈青霄也握紧了拳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墨临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被他自身的剑气瞬间蒸发。那暗红色的菩提子在他的炼化下，表面暴戾的血色渐渐淡化，内里蕴含的、温暖而恢弘的金色佛光开始透射出来，如同黎明前穿透黑暗的第一缕曙光。
然而，就在那佛光即将被彻底引导出来的前一刻——
异变再生！
那颗菩提子猛地一震，表面那些细密的金色梵文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但也更加霸道、带着一种“唯我独尊”、“不容置疑”意志的古老佛力，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滋养，而是……度化！征服！
它要强行将接触它的一切生灵、乃至魂体，都“度化”成它最虔诚的信徒，融入它那永恒的佛国！
“不好！是古佛残留的执念！”赤焰骇然失色，“他至死……都想着普度众生……哪怕是以这种强制的方式！”
金色的佛光如同潮水，瞬间将姜小鱼的魂体淹没！那光芒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慈悲，却也是一种最可怕的侵蚀，要将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作为“姜小鱼”和“地府公务员”的一切独特性，都彻底抹去，化为最纯粹的、对古佛的信仰之力！
姜小鱼那本就微弱的魂火，在这霸道佛光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瞬间被吞噬！
墨临脸色剧变，剑意勃发，就要强行中断这个过程！
但就在他动手的前一刹那——
一直沉寂的、几乎被遗忘的，赤焰留下的那道灼热“誓言印记”，在感受到姜小鱼魂体遭遇致命“度化”的瞬间，猛地炽亮起来！
并非对抗那佛光，而是……融入！
那印记中，蕴含的是南境妖皇赤焰，以自身生命本源和妖魂立下的、最郑重的承诺与守护之念！这股意念，纯粹、霸道、充满了自我的意志，与那试图抹杀个体存在的“度化”佛光，形成了最根本的冲突！
“轰！”
誓言印记的力量与古佛度化之力，在姜小鱼的魂体核心，悍然对撞！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更加深层次的、关于“自我”与“皈依”的法则层面的激烈冲突！
姜小鱼那即将被佛光同化的意识，在这剧烈的冲突中，如同被一柄重锤砸醒！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属于现代社畜姜小鱼的倔强与不甘，轰然爆发！
“加班……还没……给钱……”
“功德点……还没……还清……”
“KpI……还没……完成……”
“想度化我……让我打白工……没门！！！”
这股毫无佛性、甚至有些俗气，却无比坚定、无比鲜活的“自我”执念，在誓言印记的守护下，竟硬生生顶住了那古老佛光的度化！
她的魂体，在那金光的海洋中，重新凝聚出了一点微弱的、却闪烁着独属于她自己色彩的光芒！
那古佛的执念似乎愣了一下，仿佛从未遇到过如此“顽劣”、如此“执迷不悟”的存在。渡化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墨临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直压抑的玄天剑意如同开闸洪水，并非攻击，而是化作最精妙的引导之力，强行切入佛光与姜小鱼魂念交锋的缝隙！
“玄天——定魂！”
剑意化作无数细丝，并非斩断佛光，而是如同织就一张大网，将那股庞大的、无主的古佛本源之力，与姜小鱼那坚守自我的核心魂念，暂时性地……隔绝开来！
金色的佛光依旧包裹着姜小鱼的魂体，却不再试图度化，而是变成了相对温和的、无意识的滋养能量，开始缓缓渗透、修复她破碎的魂体。
而姜小鱼那点自我的魂火，在誓言印记的守护下，贪婪地吸收着这纯净的佛力滋养，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几乎熄灭的灰暗，逐渐转向一种稳定的、带着淡淡金光的乳白色！
魂体上那些恐怖的裂痕，开始极其缓慢地弥合。
【警告解除……检测到高纯度……佛力本源注入……魂体损伤修复中……1%……2%……系统能量缓慢恢复……滋……】
系统01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再次清晰地响了起来。
赤焰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沈青霄也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眼眶有些发红。
墨临缓缓收回剑意，看着被温和佛光包裹、魂体气息正在稳步回升的姜小鱼，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放松。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截已经彻底失去光泽、化为凡木的枯枝，以及那颗颜色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的暗金色菩提子。
佛血菩提，一半魔怨被剥离，一半度化执念被隔绝。剩下的，是最精纯的古佛本源。
这一次，他们赌赢了。
夕阳彻底沉下，戈壁滩陷入冰冷的黑暗，但那一团包裹着姜小鱼的、温暖而稳定的佛光，却成了这片死寂天地中，唯一的希望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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