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帝正于德宣门赐宴百官。
“愿我大周国祚绵延,万世昌盛,众卿,共饮!”
谢旲今日心情甚好,适逢重阳佳节,又得司天监来禀景星庆云之象,实乃大吉之兆。
金盏玉液,笙歌鼎沸,丹陛之下百官列坐,锦绣成堆。
“陛下登基以来,德政斐然,四海承平,是臣等之福,百姓之福。”一人举杯贺道。
“陛下德配天地,泽被苍生,英明神武,侍奉陛下,乃臣等三生之幸。”又一人躬身附和。
一时间阿谀如潮,颂声盈耳。
酒过三巡,宴至酣处,忽有人笑言:“太傅诗才冠绝,如此良辰盛宴,岂可无诗?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岂不美哉!”
“是极是极!当年太傅一首《登楼赋》可谓是都中纸贵,冠绝一时,至今犹传为佳话啊!”
皇帝龙心正悦,亦含笑颔首:“沈卿,今日可有诗兴否?”
年过花甲的沈仲须发皆白,闻言缓缓起身,整衣敛容,行至中庭,声音清朗如磬:“老臣才疏学浅,愧不敢当。惟愿借贤人之句,以表寸心……”
他略顿一顿,目光扫过满座朱紫,朗声道:“有道是‘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霎时间,丝竹喑哑,笑语凝滞。
诸臣无不色变,惶然离席跪伏在地,方才进言赋诗之人更是抖若筛糠,面如金纸,冷汗涔涔。
李德瞳孔骤缩,疾挥袍袖斥退歌舞,喧嚣瞬息尽去。
谢旲眯起双眼,眼底幽光流转。
半晌,他自龙椅上徐然起身,赤金色的袍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锐利目光掠过群臣低伏的脊背,竟轻笑一声:“好一个不问苍生问鬼神,诸位觉得这诗如何啊?”
“臣等惶恐!”
谢旲缓步走下高台,在沈仲面前站定,眼中藏着一丝复杂。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复杂难辨:“沈卿不愧为太子师,敢言人所不敢言。今日群臣皆在,卿有话不妨直言,朕……必当抚躬自问。”
“父皇!”太子谢煜疾步出列,目露焦灼:“太傅实乃酒酣之语,不宜圣听,若有谏言,何不待朝会再议?”
“太子此言差矣。”立即有人反驳:“太傅立身清正,行己有耻,岂会因杯酒失分寸?”
又一人扬声道:“今日乃与民同乐之宴,太傅引此讥讽之诗,实属不敬。臣以为,当惩之,以正视听!”
礼部侍郎方显膝行而出,叩首道:“陛下!太傅年事已高,纵有失言,亦非本心,伏望陛下念其侍奉两朝,劳苦功高,不予计较!”
谢旲似并未动怒,反摆手令众人起身,目光仍锁在沈仲身上:“沈卿,朕要你说。”
“臣请陛下,废除恩科!”沈仲伏地再拜。
语惊四座,抽气声迭起。
老臣昂首,白发如雪,声音穿透死寂:“恩荫之制已是皇恩浩荡,恩科一开,于十年寒窗苦读的万万学子何谈公允?寒门入仕,本就万分不易,若再厚此薄彼,实失天下士子之心!臣——叩请陛下,废恩科,安民心!”
殿外忽起狂风,仪仗猎猎作响,满地朱红官袍如血浪翻涌。
一片浓云掩住日头,天光骤然晦暗。
谢煜跪在原地,秋风灌入殿中,刺得他眼眶涩痛。
……
凤仪宫内,白芍去而复返,悄步凑至皇后耳边低语。
不知听了什么,皇后秀眉倏蹙,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常:“先出去吧,莫扰了太子妃静养。”
此时殿内仅余几位高位妃嫔,其余命妇贵女皆候于殿外。见皇后出,众人忙敛衽行礼。
陈婕妤上前关切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凤体无恙否?”
“回婕妤,太子妃福泽深厚,幸无大碍。”白芍代答。
一旁的四公主谢汐照偷偷瞥向谢清予,目光复杂,没想到那般危急之时,对方竟会分神去救谢汵音,两人在文华宫时有不睦,关系实在谈不上一个好字。
莫说谢汐照,连谢汵音自己亦觉意外,方才混乱,倒没顾得上,眼下见了谢清予才觉着有些别扭。
偏偏丽嫔将她拉过去,温声催促:“音儿,还不好好谢过安平?方才真真吓煞我了。”
她出身小户,入宫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幸得陛下怜惜,待公主宽厚,去岁更指了一门好姻缘,她此生已无憾。
谢汵音抿唇嘀咕:“我又不是避不开……”
她的武课可都是甲等呢!
“快出嫁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丽嫔轻嗔,又对谢清予歉然道:“今日不便,改日再谢过。”
“娘娘言重了,三皇姐心性坦率,我亦敬之爱之。”谢清予语气平静。本是无心之举,她从未想过挟恩图报。
另一厢,禁卫军已着重甲围了永和殿。铁甲寒光凛冽,映得众命妇花容失色,心中惴惴。
虽说险些伤了皇储,可到底是后宫之事,何至出动禁卫?
再则,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呢!
在场皆是勋贵女眷,此举未免太折颜面。
指挥使何崧单膝跪地,佩剑铿然:“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景星庆云事关国运,危及皇储视同谋逆。’臣奉旨彻查,凤仪宫内一干人等,概不得出。”
“视同谋逆”四个大字敲在众人心上,霎时噤若寒蝉。
“陛下圣明,白芍,请宗亲命妇还有各家小姐先移步侧殿,何大人请吧。”皇后面色如常,若非袖中指甲已嵌进掌心,怕是无人知晓她此刻的难堪。
大周三百余年,从未有禁卫围困中宫之先例。今日之后,六宫之主颜面何存?
李长乐攥紧母亲衣袖,望着谢清予的背影忧心忡忡——只因她是事发时离太子妃最近之人。
屏风后,何崧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眼前之人:“太子妃有孕之事,殿下从何得知?”
谢清予并未回避:“三月前,于东宫偶闻。”
“事发时,殿下为何恰与太子妃同在水榭?”何崧追问更紧。
谢清予也在思忖。此次宫宴设在御园,命妇陪皇后叙话时,众小姐皆散入园中赏花嬉游。后来司徒静于亭中抚琴,为在皇后面前露脸,小姐们才纷纷聚向亭台
而太子妃因不喜闻脂粉味,才在水榭旁歇息,是……秋月?
谢清予有些胆寒,幕后之人的手竟伸得这么长。
何崧拧眉:“是太子妃贴身婢女秋月,引你们在水榭驻足观鱼?”
谢清予没有说谎,当时确是秋月惊呼池中有金色赤鳞,谓乃祥瑞吉兆,三人方倚栏观看。
若非李长乐突然示警,她与太子妃还有三公主谢涔音恐皆难逃一劫。
可秋月已经死了。
何崧显然也想到此处——好一个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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