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大雪,天朗气清,宜出行。
闲云山离京郊不远,因着山间藏了几口温泉,地气温热,花开得总比别处早上几分,连秋寒也压不住这一山的春意。
此番出游,京中各家皆是心中有数,既不想惹皇帝猜忌又想攀附上去的人家自有谋算。
六皇子圣眷正渥,又尚未娶正妃,其母淑妃出身名门,母家势大,这皇子妃的人选自是慎之又慎。至于七皇子,既无建树,又不得圣心,自然无人注目。
紫苏扶着谢清予缓步下了马车,轻声问道:“公主可要歇息片刻?”
此时时辰尚早,谢汵音一行人还未到,别院中只有几家小姐聚在一处,低声谈笑。
谢清予目光一扫,恰恰与柳新月的视线撞个正着,她懒得应付:“走吧,先去逛逛!”
等人走远,柳新月才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自以为金枝玉叶便高人一等,依我看,倒是沾了满身腌臜气呢!”
“妹妹,有些话可不好乱说。”一旁有人觉出不妥,出声劝阻。
柳新月收回目光,以袖掩唇,阴阳怪气道:“有些人装得高贵凌然,背地里却不知道被那肮脏之人抚弄多少回了!光是想一想我都觉得脏,偏生人家还跟没事人一样到处勾勾搭搭,肆意招摇。”
这话实在露骨,惹得一众小姐面色薄红,眼中神色各异,有好奇,有不屑,亦有尴尬。
江云鹿抿了抿唇,小声劝道:“关乎女儿家清誉之事,还是勿要妄言为好。”
“清誉?”柳新月白了她一眼,嗤笑道:“她一个不清不白的下贱货,也配谈清誉?”
真是可笑至极。
江云鹿见她越说越不堪,脸色微变:“柳小姐,慎言。”
她虽也不喜谢清予,却不愿在背后口出恶言,行此卑劣之事。
眼见其他人也讳莫如深,并不接口,柳新月心中越发不满,冷哼道:“我却不知江小姐什么时候同那位要好了,你们愿意捧着她自去吧,本小姐才不奉陪!”
——
“公主,前面有处亭子!”紫苏带着两个侍女快步上前,利落地铺好席垫:“方才还觉着冷,走了这么许久倒是有些热了。”
连翘许久未曾随公主出门,此刻正指挥随侍摆放茶点,忽然惊喜道:“哎呀,这儿竟能望见昌和坊呢!”
谢清予依栏远眺,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遥遥望去,街市繁华,人烟鼎盛,好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日头渐渐高了,天空蓝得通透,漫山玉茗花开得正艳,白的皎洁,红的炽烈。偶有鼹鼠自花丛间轻巧跃过,爪子一勾,便掐落一朵花苞。
身侧有人悄然站定,为她遮去了些许天光。
半晌,她忽然轻声问:“世子觉得,这上京如何?”
谢昶嗯了一声,温言反问:“公主指的是?”
“富贵迷人眼啊!”谢清予灿然一笑,眼中却染了两分寂寥。
谢昶垂眸看她:“公主天潢贵胄,圣眷正隆,怎会有此一叹?”
谢清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剪水秋眸盈盈流转:“那世子呢,才貌斐然,学识出众,想必是没有烦忧之事了!”
“公主是取笑我吗?”谢昶移开目光,勾起唇角有些自嘲。
“并未,世子身份尊贵何须妄自菲薄。”她神色认真。
身份尊贵么……
谢昶悄然攥紧了手心。
若是那人不曾丧尽天良,害死他的母妃,他如今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世子,而不是被推出来当作弃子的废子。
只为了一句可笑的谶言,竟将他母妃活活绞死,自己明明是王妃所出的嫡子,反要尊那贱妇之子为兄,成了王府中人人可欺的庶子。
“不过生如浮萍,宛转飘零罢了。”干净的声音如同林间清风,萧瑟之中又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他倒是应该感谢皇帝,入京祝寿多好的说辞啊,那人却怕,怕得不惜舍掉世子之位也要将他送来!
这么胆小,如何能筹谋那个位置呢!
不如……让他来代劳吧。
“同是红尘悲伤客,莫笑谁是可怜人。”谢清予轻声开口。
谢昶眼帘微动,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公主,我……”
“阿予!”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李长乐提着裙摆快步走来,额间沁着细密汗珠,噔噔噔地跑进亭中。
“你怎么来了?”谢清予有些意外,天家择亲,永安侯府应当无意参与这事才对。
李长乐却不答话,转而朝不远处招手喊道:“哥哥,快过来!”
隔着几丛盛放的玉茗,李牧正与几人遥遥相望。见到亭中情形,他微微颔首,随即踏入林中小径,朝这边走来。
谢清予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一时杂念纷飞。
“这位便是谢世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李长乐毫无拘谨之意,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难怪柳新月那般惦记,这副皮相确实出众。比之哥哥……她认真端详两眼,嗯,不相上下。
谢清予嘴角微抽,不着痕迹地轻拐她一下——可别给她搞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
这倒是她多虑了。
李长乐只是在提防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不知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见过公主殿下,世子。”李牧依旧礼数周全,举止间挑不出半点错处。
谢昶亦是温和回礼:“李公子,好久不见。”
二人皆是芝兰玉树,站在一处本该是赏心悦目,谢清予却兀自怔住,恍惚间仿佛窥见了一角未来——
一人华衣锦绣,端坐高台;一人满身血污,跌落泥潭。
“想什么呢!”李长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清予蓦地回神,扯出一抹笑:“饮杯清茶去去热气吧,若是着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李长乐捧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珠转了转,忽然懊恼地轻呼:“哎呀,忘记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过来了!可是哥哥亲手做的,很是精巧呢!”
李牧轻咳一声,放下茶盏:“失礼了。”
“这么快便做好了?”谢清予眼睛一亮:“改日得空,我自去取便是。”
李牧颔首:“曾在琼州见过类似之物,做起来并不难。”
“那你怎地没日没夜地做了好几日才完工?”李长乐立刻拆台。
这心思昭然若揭,谢清予只得无奈道:“大小姐,你且消停些吧。”
李牧面上也略过一丝不自在,却并未出言解释。
谢昶闻言浅笑,转而与李牧聊起琼州风貌:“听闻琼州碧波万顷,银沙铺地,若有机会,倒真想亲眼一见。”
话落,他却怅然一笑:“只怕此生是无望了。”
藩王无诏,终身不得离开封地,其子亦然。
“‘纵横千里独行客,何惧前路雨潇潇。’世子意气风流,何须自苦。”李牧言语间对他颇为赞赏。
谢清予抿唇微笑。
内心却道:这可不兴夸啊!怎么还给未来的敌人鼓劲呢!
唯有李长乐默默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块榆木疙瘩!”
不争气便罢了,竟还与人家惺惺相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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