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转瞬已进了八月。
就在第二批赈灾物资即将启运时,一道奏疏旧事重提,言辞激烈地指称益州水患与瘟疫乃是上天警示,恳请陛下废黜太子,另立贤能。
这一次,附议者不在少数。
金銮殿上,空气凝滞。
太子谢煜缓缓出列,赤金色朝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他朝御座深深一揖:“父皇,儿臣愿亲赴益州安抚民心,若上天果真有罚,儿臣愿一身担之。”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疫区岂是等闲?即便疫情稍稳,瘟神依旧潜伏,太子目不能视,亲赴险地,若有不测……
更令人心惊的是皇帝的决断。
在一片沸议中,皇帝凝视太子良久,方沉声道:“准奏。”
虽说如此,可皇帝偏点了一名心腹连带数百精兵随行护驾。
这一举动,让原本揣测皇帝意欲借此废储的人们,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幸而天佑大周,就在太子仪仗方抵达益州,封控的城中便传出消息,改良后的疫方成效已显,新增病患锐减。
数日后,多处疫区解除封锁,民心渐安。
所谓上天示警,顷刻间成了无稽之谈。
就在东宫形势稍缓之际,圣眷却微妙地偏向了年仅十三岁的十一皇子谢琮。
因辅佐太子处理益州事宜“卓着”,他被特许入朝旁听,其生母容嫔也因“教子有方,温婉淑德”,晋为容妃。
柳氏一族趁势而起,竟隐有与萧氏分庭抗礼之势。
……
阴冷的暗室中,谢昶无力地靠在湿冷的石壁上。
天水碧的锦衣早已被血色浸染得斑驳不堪,墨色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消瘦的下颌和那张失了血色的薄唇。
他轻咳了一声,呼吸牵扯着绵密的疼痛,如同无数细针在脏腑间游走。
不久,厚重的门扉发出一声闷响,被人缓缓推开。
一道窈窕身影逆光而立,碧色的裙摆拂过沾染尘污的地面,步履从容,在这昏暗污浊之地,划开一抹清冷的亮色。
谢清予缓步走到谢昶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清越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世子这几日,睡得可还安稳?”
说着她轻笑了一声,眸光却冰寒如霜:“你手下那些忠心的狗,昨夜又折了数人在府卫的弩箭下,真是其心可嘉呢!”
凝滞的寂静中,谢昶缓缓抬眸,脸上伤痕犹在,唇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目光复杂:“为什么……”
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来,腕上的锁链发出细微的轻响。
“我自问入京以来,虽别有目的,却从未真正伤害于你,闲云山初见,十里香对饮,甚至你我所谋之事……我皆倾力助你……”
谢昶向前迈了半步,锁链哗啦作响,目光紧紧锁住她,眼中的沉痛恍若实质:“谢清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为何……恨我至此?
闻言,谢清予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刀锋映着她黑沉的眼眸。
冰冷的刃面轻轻贴上他的脸颊,缓缓下滑,动作轻柔得近乎亲昵,最终停在他早已被血迹浸透的肩胛处。
“为什么?”她喃喃重复,眸色骤然变得冷厉阴寒:“这是你欠本宫的债!过了一世,就不认了吗?”
话落,匕首已狠狠刺入!
“呃——!”
谢昶踉跄着后退两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与血水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谢清予猛地拔出匕首,血珠溅落在她的裙裾边缘,留下几点暗红。
她冷眼看着他肩胛涌出的鲜血,语气寒凉:“手书一封,让你的人,按你之前所说的‘借刀杀人’之计,全力助我阿弟入主东宫,事成之后,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谢昶低低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嘶哑的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震得伤口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将他身前本就暗红的衣襟染得更深。
他甚至笑得眼角沁出泪花,混着血与汗,狼狈又惨烈。
“好……我答应你。”他止住笑,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喑哑破碎:“我会帮你……助九殿下,早日达成所愿。”
他心知肚明,一旦事成,她更加不会放过自己。
可他愿意假装相信,或许……只是想看看,这浓烈的恨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谢清予心头莫名一悸,从一旁侍卫端着的托盘中,取过一瓶金疮药,上前两步,几乎是泄愤般的地将药粉粗暴地按在那处新添的狰狞伤口上。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血液时,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冷笑一声:“最好快些才是……否则,世子这身上,怕是要多添几处伤了。”
药粉触及皮肉,又是一阵刺痛,谢昶微微抬眸,透过汗湿的眼睫看着她,颤声笑了:“殿下放心……泽渊必竭尽所能。”
谢清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待那道碧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谢昶才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铁链垂落,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
他仰头靠在石壁上,气孔中透下的光束里尘埃浮动,如同挣扎的灵魂。
无声的低笑蔓延在苍白的唇边,他低喃出声:“是债吗?”
若真是债,为何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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