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豁然“开阔”——一片被几十层违建包围的、不足十平米的天井。
光线依旧昏暗,污水汇成小潭。
几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围着火盆烤着什么,眼神像秃鹫般扫过曹小刀。
压抑。
窒息。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生存的野蛮法则和赤裸裸的欲望。
每一寸空间都在尖叫着拥挤与混乱。
“快到了。”蛇头明在一处更为陡峭、几乎垂直的金属楼梯前停下。
楼梯锈迹斑斑,附着厚厚的油污,向上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
“七姑在最顶上。”他指了指上方,那被无数晾晒衣物遮蔽的、遥不可及的“顶层”。
“自己上去。”蛇头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者…是忌惮。
“记住,在城寨,好奇心和犹豫都会要命。”他最后警告,身影迅速消失在旁边一条更黑的岔路。
曹小刀抬头。
楼梯上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只有各种生活噪音——咳嗽、摔打、争吵、怪异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挤压下来。
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
未知的危险,如同这城寨本身,无处不在,无声无息。
他开始攀登。
金属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落脚都粘腻湿滑。
两侧的“门”形同虚设,里面是鸽子笼般的居所,浑浊的光线和浑浊的目光一起透出。
一个缺牙的老头蹲在门边,眼神空洞地搅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
高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戛然而止。
楼梯似乎永无止境,盘旋向上,将人拖入更深的混乱核心。
终于,他站在了最高处一扇斑驳的木门前。
没有招牌,只有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面目模糊的神像。
门缝里,透出一丝极微弱、极诡异的熏香气味。
曹小刀抬手。
指节尚未叩下。
门内,一个苍老、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进来吧,后生仔…外面的血雨腥风,吹不到老婆子这里。”
门,“吱呀”一声,自己缓缓开了一条缝。
门后,是比城寨巷道更深邃的黑暗。
七姑,就在里面。
七姑的鸽子笼,悬在城寨最癫狂的顶点,像一颗嵌在腐肉里的黑色结石。
门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线香、陈年药膏和腐朽木头的怪味扑面而来。
屋内狭仄,光线昏暗如暮,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神龛前摇曳。
七姑就坐在阴影里,仿佛是从这城寨污垢中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她极老,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涸的河床,一只眼睛浑浊得几乎全白,另一只却异常明亮,精光内敛,像淬了毒的针尖,刺破黑暗,直直钉在曹小刀身上。
她枯瘦的手里,缓缓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铁球,发出低沉、均匀、令人心悸的“咯…咯…”声。
蛇头明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喘,眼神敬畏。
“后生仔,带刀,沾血,惹了不该惹的风。”七姑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曹小刀没说话,只是迎着那只精亮的独眼,眼神锐利如刀。
“坐。”七姑用下巴点了点对面一张嘎吱作响的破板凳。
曹小刀坐下,脊背挺直。
“要消息?”七姑那只精亮的眼睛眯了眯,铁球转动声稍顿,“老婆子的消息,值命。”
她伸出三根枯枝般的手指:“三条大黄鱼(金条)。”
蛇头明倒抽一口冷气。
曹小刀眼皮都没眨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三根沉甸甸的金条在昏黄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他推过去。
七姑没看金条,那只精亮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曹小刀,仿佛要剜出他的魂魄。
“爽利。”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铁球再次转动起来,节奏更快。
“你要找的‘根’,没断。”七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历史的尘埃味。
“保密局…那群阴魂不散的‘夜枭’。”她吐出这个尘封的名字,独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讥诮与…不易察觉的惧恨。
“当年败退,有些人没走干净,像耗子一样钻进了香港的阴沟。”
“靠着老关系,老手段,勾连地头蛇,贩毒,走私,洗钱…见不得光的营生,养活见不得光的人。”
她顿了顿,铁球摩擦声刺耳。
“你弄死的那个财神虎…就是他们养的一条狗,专走金三角的‘粉’路。”
曹小刀眼神一凝。
七姑捕捉到了,独眼精光暴涨:“最近,这群‘夜枭’翅膀硬了,不安分,像闻到腥味的秃鹫,到处扑腾。”
“他们在找人。”七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一个…会‘变戏法’的人。”
铁球声戛然而止。
空气凝滞。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曹小刀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七姑那只精亮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锁着他:“金三角那边,岩坎那条疯狗,他的‘血滴子’不是空的。”
“‘勐古支队’…哼,一群前国军溃兵和土司兵痞凑的烂摊子!”她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却又透着一丝忌惮。
“当年淮海战场被打散的残兵,跟着个姓李的团长,一路溃逃进缅北野人山,十不存一。”
“活下来的,心肝都喂了豺狼,比野人还野!投靠了当地土司,占山为王,种‘魔鬼花’,养私兵,就是现在的‘勐古支队’!”
“他们认钱,认枪,更认‘血仇’!”
七姑的声音陡然转冷:“岩坎派来索命的‘獠牙’,已经钻进城寨了!”
“这些生番,杀人不见血,习惯用刀和拳头说话。”
她那只精亮的独眼转向油灯跳动的火焰,幽幽道:“城寨的‘血笼’(黑市拳场),是他们最爱钻的耗子洞。”
“在那里,能招到不要命的鬼,也能…接头。”
曹小刀沉默着,消化着这些带着血腥味和历史铁锈的情报。
“情报给你了。”七姑重新转动铁球,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死寂模样,“是福是祸,看你自己造化。”
“想看清‘獠牙’长什么样?”七姑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血笼’今晚就有‘好戏’。”
“不过…”她那只精亮的独眼再次盯住曹小刀,“想进‘血笼’看戏,光有金子不够,还得有…命。”
曹小刀站起身,没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就走。他很吃惊,没想到有这么多少狼在盯着他,盯着娄家,
本来想要是有一两个敌人,瞅准了,全部弄进空间处理掉,清净了,
谁知道,这么多人,处理的过来吗?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蛇头明慌忙跟上。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腐朽的气息和铁球令人心颤的摩擦声。
七姑的身影重新没入阴影,只有那两颗铁球,在枯瘦的指间,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咯…咯…咯…仿佛在碾磨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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