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林曦瑶那句带着明显挑剔的“丑死了”没有让林曦棠的脸色有任何的变化。
林曦棠只是说完那两个字,便不再看门口,低下头,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矮榻上那张被她画了墨竹的宣纸。指尖划过稚嫩的墨痕,眼神专注,仿佛在安抚一个被惊吓的孩子,又像是在与自己的作品对话。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让门口的嬷嬷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惊讶。
林曦瑶被林曦棠的平静和那两个字噎了一下。她想象中的对方应该是委屈巴巴或者被吓哭的样子,结果却是这样?她有些下不来台,小脸涨得更红,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嬷嬷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二姑娘,”嬷嬷的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该回去练‘双钩’了。夫人说过,每日功课不可懈怠。”她目光扫过屋内安静的一大两小,最终落在林曦棠身上,微微颔首,算是告退的示意,然后便半带着有些不甘的林曦瑶转身离开了。
春桃和翠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翠儿小声嘀咕。
“没事了。”春桃安慰道,看着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画的林曦棠,心里又软又暖,“咱们姑娘心里有数呢。”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林曦瑶没有再来找茬,王氏那边也毫无动静,仿佛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流淌。林曦棠继续着她的“指尖墨戏”,画竹,画叶,画窗棂,画花瓶,线条一天比一天更稳,形态也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她所观察到的实物。她的小手也肉眼可见地更有力量了。
这日午后,林曦棠午睡醒来,春桃正抱着她在廊下看雨。初夏的雨丝细密,敲打着庭院里的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前院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似乎是老爷林文瀚回府了。林曦棠被春桃抱着,好奇地朝通往前院的月洞门张望。不一会儿,只见林文瀚穿着一身半湿的官袍,大步流星地走进后院,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木匣子的长随。
“夫人!夫人!”林文瀚的声音透着兴奋,直接朝着正房走去。
王氏闻声迎了出来,看到丈夫的喜色,也有些意外:“老爷今日下朝,何事如此开怀?”
“大喜事!”林文瀚示意长随将木匣放在廊下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匣盖,“你瞧!”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幅卷轴。林文瀚亲自解开系绳,和长随一起,将画卷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这是一幅水墨山水小品。画的是雨后空山,烟岚浮动,几间茅屋掩映于苍松翠竹之间,笔法洗练,墨色淋漓,意境清幽旷远。落款处是“云山闲笔”四个小字。
“云山先生的新作!”王氏也认了出来,眼中露出惊喜,“老爷求到了?”
“正是!”林文瀚捋着胡须,笑容满面,“今日丹青院议完事,云山先生特意留我,将此画赠我。说是欣赏我前番呈上的那篇《论墨法五变》的见解!”言语间充满了文人得到名家认可的得意。
“恭喜老爷!”王氏也由衷地笑着,“云山先生墨宝难得,此画意境超然,当为传家之宝了。”她仔细欣赏着画作,目光在烟岚、茅屋、松竹间流连。
春桃抱着林曦棠站在不远处的廊柱后,不敢靠近,但也能远远看到那幅画。林曦棠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画中的意境、笔墨的运用,远非她平日在府里看到的那些装饰画可比。烟岚的氤氲感,松针的劲挺,竹叶的疏朗……都让她看得入了迷。她的小手下意识地动了动,仿佛在临摹那画中的线条。
“老爷,夫人,雨大了,快将画收起来吧,仔细受了潮气。”王氏身边的管事娘子刘嬷嬷提醒道。
“对对对!”林文瀚连忙应道,和长随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重新放回木匣,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这时,林文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廊柱后的春桃和林曦棠。他看到被春桃抱着的、那个安静望向这边的三女儿。
一年多来,他对这个庶女关注极少,只隐约听说她有些早慧,喜欢涂涂画画。此刻见她小脸干净,眼神清亮,穿着虽素净却也整齐,心里倒也满意王氏并未苛待。
“棠儿也在?”林文瀚难得地主动问了一句,语气还算温和。
春桃连忙抱着林曦棠上前几步,屈膝行礼:“回老爷,三姑娘刚睡醒,奴婢抱她出来透透气。”
林曦棠看着父亲,没有普通孩子的畏缩,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轻轻叫了一声:“父亲。”声音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林文瀚点点头,目光落在林曦棠的小手上。那小手白白净净,但仔细看,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洗不掉的淡淡墨痕。他想起下人间关于三女儿喜欢画画的传闻,又想到刚刚得到的云山先生墨宝,心中一动。
“嗯,棠儿也快两岁了吧?”他看向王氏,像是在询问,又像是陈述,“既是喜欢笔墨,总用手指终非正途。待她再稳当些,也该正经开蒙了。府里姑娘们,无论嫡庶,该学的规矩、该通的书画,都不能落下。这也是我林家的体面。”
王氏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老爷说的是。妾身记下了。待三姑娘身子骨再结实些,走路更稳当了,便安排她跟着二姑娘一起,先学些简单的执笔描红,打打基础。笔墨丹青一道,终究是要从规矩学起的。”
这番话,既表明了态度——不会刻意打压庶女的才艺培养,也点明了立场——要学也得按部就班,从规矩开始。既全了林文瀚的面子,也守住了嫡庶的界限。
林文瀚对王氏的回答很满意,点头道:“夫人安排便是。族中子弟,无论男女,能通文墨、懂丹青,总是好的。”
他又看了一眼安静被抱着的林曦棠,没再多说什么,捧着宝贝木匣进了正房。
王氏也转身进去,只是在进门前,目光在林曦棠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春桃抱着林曦棠回到西跨院,心情激动又复杂。
“姑娘,你听见了吗?老爷发话了!夫人也答应了!等姑娘再大些,就能正经学写字画画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翠儿也高兴地直拍手:“太好了!咱们姑娘总算能摸到笔了!”
林曦棠靠在春桃怀里,小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虽然知道王氏的态度未必有多少真心,父亲也只是出于家族体面的考量,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她离真正拿起画笔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更重要的是,今天她远远看到了云山先生的那幅画。那苍茫的远山,氤氲的烟岚,劲挺的松竹……那水墨交融、气韵生动的境界,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了她小小的心田里。
她不再满足于画那些简单的、具象的物件,她开始向往那种能表达意境、能蕴含情感的笔墨。
从那天起,林曦棠观察的对象,不再仅仅是具体的物体。她会长时间地看着雨后庭院里湿润的芭蕉,看天边变幻的云霞,看风吹过竹林时摇曳的姿态。她的小手指在纸上涂抹时,也多了些变化,有时是浓重的墨团,有时是轻快的飞白,虽然依旧稚拙,却隐约有了些试图表达“感觉”的意味。
春桃和翠儿看不懂这些变化背后的意义,但她们能感觉到,三姑娘画得更“用心”了。她们依旧小心地收藏着每一张涂鸦,心中充满了期待。
几天后,刘嬷嬷亲自送来了一个小包裹。
“夫人交代了,”刘嬷嬷脸上依旧是那副不亲不疏的表情,“三姑娘既得老爷看重,也该学些规矩了。这是给三姑娘的。”
包裹里,是一套小小的、特制的文房用品:一支比之前那支更轻巧些的羊毫小楷笔,一小块上好的油烟墨锭,一方更小巧的、质地温润的青石砚,还有一叠质地明显更好的素白宣纸。此外,还有一本薄薄的、用红纸装订的描红本子,第一页上印着几个端正的楷体字。
“夫人说,三姑娘年纪尚小,先不必急着学画,可从执笔描红开始,练练手腕的力气和定力。”刘嬷嬷转述道,“每日描红一页即可,不必贪多。春桃,你需仔细照看着,莫让姑娘累着,也莫糟蹋了东西。”
“是!奴婢一定仔细伺候!”春桃连忙应下,接过包裹,如同接过了开启未来的钥匙。
林曦棠看着那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松香的小毛笔,乌黑的眼睛亮如星辰。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光滑的笔杆,指尖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描红本上的字,对她来说当然不是障碍,但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真正地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丹青之道”了。
墨韵初识,前路方长。林府的画卷,正以它自己的步调和规则,在林曦棠面前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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