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沉睡着。沈未曦像一尾滑溜的鱼,在迷宫般的后巷和地下通道中穿梭,依靠着多年前对这座城市犄角旮旯的记忆,暂时甩掉了可能的追踪。她不敢去酒店,不敢使用任何需要实名登记的场所,最终在天亮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躲进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嘈杂混乱的网咖最角落的包厢。
包厢里弥漫着烟味和泡面的油腻气息,键盘鼠标沾着不明污渍。沈未曦顾不上这些,她反锁了门,用自己带来的消毒湿巾反复擦拭了键盘鼠标和桌面,然后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匿名论坛上,那个神秘的信息源依旧沉默。关于“镜”项目,她得不到更多线索。容景深调阅封存档案的动机,像一团浓雾,笼罩在她心头,与眼下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
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也更持久的藏身之所。一直流落在这种公共场所,暴露的风险太大。
她想到了一个人——方哲。
方哲是结构工程师,工作性质相对独立,经常需要跑工地和勘察现场,行踪不定。而且他为人正派,在之前的合作中也展现出了可靠的专业素养。最重要的是,他与容景深和容氏集团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这是一次赌博。她无法百分百信任方哲,但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用加密通讯软件,给方哲发去了一条经过伪装的信息,内容看起来像是一份修改后的技术咨询请求,但在特定的字符间隔和标点符号里,隐藏着她真正的求助暗号。
信息发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网咖包厢隔音效果很差,隔壁传来游戏玩家激烈的叫骂声和键盘的敲击声,混合着走廊里服务生推车经过的轱辘声,吵得她头痛欲裂。
她靠在脏兮兮的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绪。“镜”项目……容景深……温让……这三个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三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联系,而解开这个谜团,或许就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
几个小时后,方哲回复了。他没有在线上多问,只是发来了一个地址,是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废弃工厂改造的创意园区,里面有一些艺术家工作室和独立设计工作室,环境复杂,人员流动大,相对容易隐藏。
【工作室b-107,钥匙在门口脚垫下。】 方哲的信息简短而直接。
沈未曦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一丝感激。她没有多言,只回了一个【谢谢】。
趁着清晨人少,她再次转移,按照方哲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园区角落、毫不起眼的工作室。地方不大,堆放着一些建筑模型和图纸,显然是方哲偶尔用来处理私活的地方,生活设施简陋,但至少干净、隐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个小小的休息隔间。
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巢穴。
安顿下来后,她立刻重新投入对“镜”项目的调查。既然外部渠道走不通,她只能从内部——从容景深可能留下的痕迹入手。
她想起了别墅里那个充满温让痕迹的书房。那个被她刻意忽略和逃避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唯一可能藏有线索的宝库。那把被她放在客房抽屉里的钥匙,此刻仿佛在遥远的地方发出召唤。
回去?回到那个刚刚逃离的囚笼?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但理智告诉她,那是目前唯一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地方。容景深近期频繁调阅“镜”项目档案,说明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重要的东西,他会不会在书房里也留有副本或笔记?
风险巨大。别墅肯定有安保,容景深也可能在场。
但她必须冒这个险。
她仔细规划了行动方案。选择在容景深通常有重要商务晚宴的晚上行动,利用他对别墅监控系统的熟悉(她曾无意中瞥见过他关闭某个区域监控的操作界面),尝试潜入。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时机似乎到了。她通过之前留在别墅客房一个极其隐蔽角落的、微小的信号感应器(这是她逃亡准备的一部分),确认容景深的车离开了别墅区域,推测他是去参加一个之前日程表上标注的慈善晚宴。
她换上深色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如同一个真正的潜入者,再次走向那座熟悉的、如同堡垒般的别墅。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她绕到别墅后方,利用花园里树木的阴影,避开主要的监控探头,找到了一扇她之前留意过的、相对隐蔽的、通往储藏室的小侧门。这门通常从内反锁,但她记得有一次园艺工人来修剪植物时,似乎用的是通用密码锁。
她尝试了几个容景深可能使用的、与重要日期相关的密码组合,都失败了。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鬼使神差地输入了温让的生日。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了。
门锁应声而开。
沈未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别墅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她不敢开灯,凭借着记忆和对空间的感知,如同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储藏室和厨房,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她拿出那把冰冷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旧纸张、木材和墨水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
沈未曦打开手机电筒,用微光照射着,径直走向那张巨大的实木工作台。她记得那本皮革笔记,记得里面夹着的那张照片。
她找到那本笔记,快速翻动。除了之前看到的那些早期草图和对“家”的憧憬,在后面的一些页面上,她发现了一些更加潦草、更加混乱的线条和文字,似乎是在极度痛苦或焦虑的状态下画下的。其中一页,反复写着一个词——“镜”。
笔迹用力到几乎要划破纸张。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继续翻找,在工作台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薄金属档案盒。锁是密码锁。
她再次尝试了温让的生日。
锁没有开。
她蹙起眉头,想了想,尝试输入了容景深自己的生日。
依旧不对。
还有什么数字对他来说是重要的?订婚日?不,那绝无可能。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笔记上,落在那些混乱的、关于“镜”的涂鸦上。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她尝试着输入了温让的忌日。
“啪嗒。”
锁弹开了。
沈未曦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档案盒。里面只有薄薄的几页纸。最上面是一份泛黄的、标题为 【“镜”项目 - 概念提案】 的文件扉页,提案人署名处,赫然写着两个名字——容景深,温让。
日期,是八年前。
沈未曦的瞳孔骤然收缩。八年前……那是容景深还在大学,或者刚刚毕业不久的时候?他和温让,曾经一起提出过一个项目?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翻。提案内容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理想化。他们计划在城郊一处临湖的坡地上,建造一个集小型艺术展厅、工作室和居住空间于一体的建筑,名字就叫“镜”,寓意是“映照自然,反观内心”。设计草图充满了大胆的想象力和温暖的人文关怀,与容景深如今冷酷的商业风格截然不同。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热血和梦想的学生作品,或者是一个兄弟\/挚友间共同的理想蓝图。
为什么这样一个项目会被封存?而且似乎成了容景深的一个心结?
她继续翻看,在提案最后一页的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潦草的字,笔迹是容景深的,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绝望:
【阿让,这就是你想要的“镜”?照出的,只有背叛和死亡!】
背叛?死亡?
沈未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温让的死,和这个“镜”项目有关?和“背叛”有关?
难道……温让的死,并非意外?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还想继续翻找,看看档案盒里是否还有其他东西,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以及车轮碾过碎石车道的细微声响!
容景深回来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未曦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将文件塞回档案盒,扣上锁,将其放回抽屉原处,又将那本皮革笔记摆回原来的位置。她关闭手机电筒,凭借着记忆和月光,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反手轻轻带上门,甚至来不及确认是否锁好,就沿着楼梯狂奔而下。
不能从原路返回!前门已经来不及了!
她冲向一楼的客厅,目光锁定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窗户是从内锁住的。她慌乱地摸索着开关,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
车灯的光柱已经扫过了客厅的窗户!
“咔”一声轻响,锁开了。她用力推开沉重的落地窗,也顾不上声音是否过大,像一道影子般窜了出去,扑进庭院冰冷的夜色里,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头也不回地向别墅区的围墙方向狂奔。
身后,别墅的大门似乎被打开了。她没有回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过不算太高的围墙,重重摔落在另一侧的草地上,然后爬起来,继续没命地向前跑,直到肺部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直到身后的别墅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敢停下来,扶着一棵行道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逃出来了。
又一次。
但这一次,她的心脏却因为刚刚窥见的秘密而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静。
“镜”项目……温让的死……背叛……
容景深心中那座冰山之下,隐藏的真相,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沉重。
而她,似乎在不经意间,撬动了一块关键的基石。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与容景深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因为“镜”项目的秘密,被绷紧到了极限。
而线的两端,是深不见底的过往,和无法预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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