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国立大学的礼堂，已经变成了一个被钢铁跟枪口严密控制的巨大囚笼。
阎王殿的队员们，如同最高效的机器，冷酷又精确的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那些伪装成保安，记者，服务生的白狐党羽，在试图反抗的瞬间，就被来自暗处的子弹精准的废掉了手脚，哀嚎着被拖走。
惊魂未定的名流贵妇们，在地下党成员组成的人墙护送下，被分批引导至安全区域进行甄别。她们看着那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青年学生，此刻却眼神坚毅，纪律严明，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撼跟困惑。
角落里，钱必德面如死灰。
他手中的红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就跟他此刻破碎的心一样。
他看着那个在讲台上，就跟君王一样宣告审判结果的男人，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
戴老板试图套在猛虎脖子上的枷锁，非但没有锁住猛虎，反而成了猛虎用来砸碎敌人的，最顺手的武器。
而他，就是那道枷锁上，最愚蠢的一环。
那名被胁迫的德国专家克劳斯博士，则在混乱开始的第一时间，就被几名伪装成学者的地下党员，悄无声息的从后台的秘密通道护送离开。
楚风，兑现了他对老韩的承诺。
。。。
罗家湾，戴笠公馆。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上好的龙井在紫砂壶里已经彻底凉透，一如戴笠此刻的心。
他没有发怒，没有咆哮。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的文玩核桃。
核桃在他手中缓缓转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毛人凤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他能感觉到，自己老板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比雷霆之怒更可怕的，冰冷的，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戴笠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布下的三道枷锁，非但没能困住楚风，反而让楚风在舞台上跳出了一支更加华丽，也更加致命的舞蹈。
经费削减，逼得楚风不得不寻求军统之外的力量，最终与地下党达成了秘密同盟。
人事掺沙，让钱必德这条狗的存在，反而成了楚风完美失态的最好掩护。
一票否决，更是在楚风那份为爱痴狂的申请表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戴笠意识到，他养的不是一头猛虎，也不是一条恶龙。
他养的是一个跟他一样的，甚至比他更可怕的棋手。
他试图将对方当做棋子，对方却反过来，将他本人，甚至整个山城的势力，都变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久违的，那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恐惧。
许久。
戴笠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声音沙哑的像生了锈的刀片在摩擦。
“人凤。”
“在。”
“拟一道新的嘉奖令。”
戴笠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有杀意，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为之的决断。
“阎王殿组长楚风，智勇双全，力挽狂澜，于国府危难之际，揪出巨奸白狐，功在社稷。着，晋升陆军少将军衔，赏法币，五十万。”
毛人凤心头剧震！！！
少将！！
二十多岁的陆军少将！！
这在整个国民政府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他知道，戴老板这不是在奖赏，而是在捧杀。
他要将楚风推到一个风口浪尖，万众瞩目的位置上，让他成为所有派系共同警惕和攻击的目标。
从此以后，戴笠不再需要亲自下场。
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替他去考验，去消耗这把已经无法掌控的利刃。
“另外~~~”戴笠的声音越来越冷，“告诉楚风，那个德国专家，可以留下了。不惜一切代价，治好苏月璃。这是他应得的。”
这是最后的拉拢，也是最恶毒的阳谋。
他要用苏月璃这条最后的缰绳，牵住楚风这匹已经脱缰的野马。
只要楚风还有软肋，他就还没有完全输。
。。。
七号楼，特制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下，张远被牢牢的捆在金属椅子上，他被踩碎的下巴被简单的固定住，无法说话，也无法自尽。
他那张曾经风度翩翩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肌肉和怨毒到极点的眼神。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楚风走了进来，他没有带任何刑具，手里只端着一杯清水。
他将水杯，轻轻的放在张远面前的桌子上，水面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你的所有暗线，正在被一一拔除。你在海外的家人资产，已经被冻结。你，输了。”
楚风的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张远死死的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听不清什么意思的声响。
突然。
他笑了。
那笑声嘶哑，难听，如同两块破铁在摩擦，在这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的眼中，没有失败者的绝望，反而充满了对楚风的，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赢？楚风。。。你太天真了。”
他含糊不清的，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
“你以为。。。我就是全部？”
在楚风冰冷的注视下，张远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狂热又诡异的潮红。
“我告诉你。。。我只是‘八岐计划’的第二使徒！代号‘白狐’！我的任务，是扰乱你们的民心，斩断你们的信仰！”
“第一使徒，代号‘青龙’，负责用经济战争摧毁你们的根基，他已经。。。毁在了你的手里！”
张远笑得更疯狂了。
“但是！！！我们有八个人！八个来自帝国最顶尖，最狂热的精英！我们各自为战，不死不休！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只是砍掉了巨蛇的两个头！只会让剩下的头，变得更加愤怒，更加疯狂！！！”
他的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那是一种属于殉道者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骄傲。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凑近楚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诅咒。
“第三使徒。。。代号‘玄武’。。。已经在等着你了！”
“他不是我这样的学者，他是真正的军人！他为你们。。。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将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一场足以埋葬国军一个王牌集团军的。。。史诗级惨败！！！”
“去前线找他吧，活阎王！去亲眼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张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比决绝的光！！！
他猛的将头，狠狠的撞向身后椅子的金属边缘！
“噗！”
一根藏在他发根深处，淬了剧毒的微型钢针，在他撞击的巨力下，精准的刺入了他的太阳穴！
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额角缓缓的流下。
张远的脸上，还凝固着那个诡异，疯狂，又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
他用自己的死亡，为楚风指明了下一段地狱路的入口。
楚风静静的站在原地，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前线。。。”
“集团军惨败。。。”
“玄武。。。”
这几个冰冷的词汇，如同魔咒，在他的脑中盘旋。
他刚刚取得的，足以震动整个山城的巨大胜利，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山城的暗战，结束了。
但一扇通往更宏大，更血腥，更残酷的真实战场的大门，已然在他面前，轰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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