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的喉结又滚了滚,手机壳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点开银行 App,余额数字像片枯萎的叶子,在屏幕上蜷成一团 —— 那是刚发的半月光景,原本打算凑给老陈交下次透析费的。计算器的按键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得刺耳,800 块这个数字像块冰,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
“我没那么多。” 他的声音带着点破音,指尖在手机背面划出歪歪扭扭的痕,“上个月给小宇买了新球鞋,还欠着体育用品店的账。” 林砚忽然想起那双鞋,白蓝相间的配色,鞋跟处印着惊雷队的队徽,是赵磊在训练场外的折扣店蹲了三个周末才等到的特价。小宇第一次穿上时,在草坪上跑着转圈,说 “像队长叔叔的战靴”。
计算器的数字还在跳动,林砚把赔率调成小数点后三位,红色的数字在屏幕上闪得人眼晕。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资,全用来买了惊雷队的季票,坐在最顶层的看台上,望远镜里的球员像移动的像素,却能在进球时跟着全场喊到嗓子哑。那时的数据分析报告还没那么精密,可每个球员的跑动路线,他都能凭着记忆画出来。
“要不…… 就算了。” 赵磊突然把手机揣回兜里,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的袖口蹭过茶几,带倒了装花生的碟子,果仁滚得满地都是,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老陈说过,赌球的人发不了财,还得坏了看球的兴致。” 他蹲下去捡花生,脊梁骨弯得像张拉满的弓,“大不了我去工地扛钢筋,晚上再跑滴滴,总能凑齐的。”
林砚看着他露出的后颈,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 —— 是年轻时踢野球被对手铲伤的,缝了五针。当时队医说可能再也踢不了球,赵磊却抱着膝盖在医务室哭了半宿,第二天照样出现在训练场上,慢跑时一瘸一拐的,像只受伤的狼。此刻那道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白,竟和战术板上代表防守区域的线条重合在了一起。
“我借你。” 林砚突然关掉计算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眼里的光比任何数据曲线都要亮。“不用对冲,就押惊雷队赢。” 他点开转账界面,指尖悬在金额栏上顿了顿,“我刚发了项目奖金,够你补注,还能多出来给老陈买箱牛奶。”
赵磊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更密了,像要渗出血来。“这怎么行……” 他的话被林砚的手势打断,“你忘了?” 林砚的指尖敲了敲战术板,那里还留着刚才写的字,“有些胜利不在记分牌上,有些账也不在计算器里。” 他想起三年前那场保级战,自己把所有积蓄都押了惊雷队,不是信数据,是信赵磊在更衣室里说的那句 “我们还有时间”。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赵磊心里。他忽然想起老陈在病房里说的话:“看球就像看人,得信那些藏在输赢背后的东西。” 此刻窗外的欢呼声又起,比刚才更响了些,像是有什么好事正在发生。林砚重新打开直播画面,磐石队的防线正在回撤,周野正对着队友做手势,嘴角的弧度和十年前在青训营时一模一样。
“你看,” 林砚指着屏幕,“他们在等惊雷队压上来。” 赵磊的视线跟着移过去,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点湿意。小宇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爬下来,把足球往他怀里塞:“爸爸,我们去球场吧,陈叔叔说要一起喊加油。” 足球上的签名已经干透,周野的名字在阳光下泛着蓝,像片不会褪色的海。
林砚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里混着点温热 —— 是刚才攥得太用力的缘故。“走,” 他往门口走,“去晚了,老地方该没位置了。” 赵磊抱着足球跟上,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是老陈发来的消息:“刚护士说进球了?我就知道。” 后面跟着个插着氧气管还在咧嘴笑的表情。
啤酒的泡沫顺着赵磊的下巴往下淌,在脖子上洇出片白花花的渍,像极了他年轻时在球场上摔出的汗碱。他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顿,空荡的客厅里响起沉闷的回响,惊得窗帘都抖了抖——外面的欢呼声正像涨潮似的涌进来,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尖锐,是进球后球迷敲栏杆的动静。
“爸爸你骂脏话。”小宇的声音从沙发角落钻出来,抱着足球的胳膊收得更紧了,球面上周野的签名被他按出个浅浅的窝。赵磊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眶还红着,睫毛上的泪珠沾着点花生壳的碎屑,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他忽然放软了手脚,弯腰时啤酒罐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孩子脚边。
“对不起啊小宇。”他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泡沫混着汗在颧骨上画出道白痕,“爸爸不是故意的。”指腹蹭过孩子发顶时,摸到片温热的湿——是刚才没擦干的眼泪。这触感让他想起老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每次透析结束,老人的后颈都沁着层冷汗,却总笑着说“没事,比输球舒服多了”。
林砚把滚到脚边的啤酒罐踢到一边,金属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他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球迷心理分析报告,里面说“情绪化投注会导致决策失误率上升63%”,可此刻看着赵磊攥紧的拳头,看着小宇足球上被按出的窝,那串数字突然像被揉烂的废纸,连边角都透着荒唐。
“老陈上次透析完,还跟我念叨惊雷队的新前锋。”赵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酒气的热,“说那小子射门时的劲儿,跟周野年轻时候一个样,就是太急,得有人在后面托着。”他抓起茶几上的花生,往嘴里塞了一把,嚼得咯吱响,“他还说要等着看这小子进决赛,到时候把透析机搬到球场边……”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断,赵磊弓着背咳得直不起腰,指缝里漏出的花生壳掉在战术板上,正落在“17.6%”那个数字上。林砚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看着他仰头猛灌,喉结滚动的弧度像座起伏的小山。瓶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在衣领里晕出深色的印,像条正在游走的河。
小宇突然站起来,抱着足球往门口走。“我去找陈叔叔。”他的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响,“老师说,相信的人要站在一起。”赵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孩子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却梗着脖子说:“爸爸你以前教我的,踢球不能怕输,怕输就永远赢不了。”
这句话像枚火星落在干柴上,赵磊猛地松开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林砚看着他转身走向阳台,背影在暮色里绷得像根拉满的弦。窗外的欢呼声又起,这次带着点不同寻常的尖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赵磊抓起晾衣绳上的球衣——是他年轻时的队服,号码被洗得发淡,胸口的队徽却依旧鲜红。
“走。”他把球衣往肩上一搭,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去医院找老陈,咱们仨在病房里看直播。”林砚抓起车钥匙时,看见赵磊正蹲下来给小宇系鞋带,手指在孩子的鞋跟处按了按——那是他教小宇的动作,说这样跑起来更稳。足球被孩子抱在怀里,周野的签名在走廊灯光下泛着蓝,像颗不会暗的星。
客厅的灯还亮着,战术板上的数字彻底被阴影吞没,只有那句“有些胜利,从来不在记分牌上”,在光里轻轻摇晃。啤酒罐倒在地上,剩下的酒顺着地板缝往深处渗,像在给那些被数字困住的夜晚,悄悄留条生路。车开出小区时,林砚看见后视镜里的战术板,那句字迹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在说:真正的赔率,从来算不出人心的重量。
电视里开始播放下半场预告,镜头扫过磐石队的替补席,某个年轻球员正把写着 “向阳小学” 的牌子立在水瓶旁。林砚看着那牌子在风雨里轻轻摇晃,突然在模型里输入 “信念权重 = 无限大”。系统弹出错误提示,说参数超出范围,可他觉得这才是最准的计算 —— 当一群人攥着同一个念想往前冲,概率早就不是数字,是他们踩在泥里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却总能趟出条路来。
赵磊的儿子突然跳起来,举着充气足球在客厅转圈,嘴里喊着不成调的加油歌。孩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巨人,把专家分析的推送消息遮得严严实实。赵磊看着那影子,忽然抓起手机,不是去补注,是给医院发了条语音:“老陈,咱不补了,就信林风那小子!他要是敢不赢,我下次去透析室揍他!”
林砚关掉了数据面板。窗外的雨还在下,可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听着不再焦躁,倒像是在给孩子的加油歌打节拍。他忽然明白,所谓犹豫,不过是念想还没攒够分量。当赵磊的发小在透析室盯着屏幕,当向阳小学的孩子在教室折纸团,当林风的肌效贴贴着和病友床单一样的蓝,43.7% 的概率早就被这些念想熬成了锅热汤,烫得能焐热所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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