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林羽之诺
在污浊与危机并存的暗娼馆密室中，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飞速流逝。白芷的医术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滋养着受损的肌体与经脉。连日来的悉心照料，加上苏逸归来后团队凝聚力的无形加持，林羽的伤势，终于迎来了关键的转机。
他腿上的灼伤已然结痂，边缘开始泛起新肉的粉红。内腑的震荡在汤药和银针的调理下渐渐平复。最棘手的那道淬毒剑伤，在白芷不惜珍稀药材、连日运功逼毒之下，那抹萦绕不去的青黑色也终于彻底消散，只留下一道狰狞却干净的疤痕。
这一日，午后稀薄的阳光勉强透过高窗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林羽紧闭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喉间发出一声极其低哑的闷哼，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意识，如同破开冰层的潜鱼，缓缓浮上了水面。
他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迅速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陋室斑驳的顶棚，鼻尖萦绕着草药清苦与陈旧霉味混合的气息。身体的剧痛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伤初愈后的极度虚弱与空乏。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目光转动，看到了守在身旁，正低头小心为他更换腿上纱布的白芷。她的侧脸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专注宁静。
“白…芷姑娘……”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白芷动作一顿，立刻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林大哥，你醒了！”她连忙取过旁边的水囊，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清水。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林羽的视线扫过室内，看到了坐在窗下、正与慕容瑶低声商议着什么的苏逸，也看到了在角落整理着一些奇怪小工具的小丐。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码头的陷阱，常四的背叛，青衣帮与相府死士的围杀，惨烈的搏杀，火海的绝境，以及最后……他将苏逸推向河面，自己反身迎向敌人的决绝。
“我们……这是在哪里？”林羽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的醒来，让整个密室的气氛都为之一振。小丐立刻蹦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始讲述他们如何跳河逃生，如何找到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如何骗过青衣帮，苏逸又如何引开追兵再冒险归来……她的话语虽有些颠三倒四，但其中的惊险却表述得淋漓尽致。
慕容瑶和苏逸也走了过来。慕容瑶看着林羽，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与如释重负：“林大哥，你终于醒了。”
苏逸则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用力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羽默默地听着，看着。他知道了此刻身处的境地，知道了团队为了救他、保护他所付出的一切，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苏逸与慕容瑶之间那层似乎被打破又似乎更加复杂的关系。
休养了两日，林羽已能在白芷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甚至缓缓行走几步。他那被伤痛压制的精气神，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这一夜，众人都已安睡。林羽靠坐在墙边，看着坐在不远处，就着窗外微弱灯火，正用手指在地上无声划动着什么的苏逸——那似乎是一些京城布防的简图与人员调动的推演。
苏逸的神情专注而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思。那不仅仅是对前路艰险的担忧，林羽能看出来，那其中还夹杂着更深沉、更个人的挣扎。
林羽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用尚显虚弱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苏逸一怔，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林羽。林羽很少这样称呼他，平日里多以名字相称，这声“公子”，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只见林羽用手撑着墙壁，极为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他推开白芷下意识想要搀扶的手，拖着依旧不便的左腿，向前迈了两步，站定在苏逸面前。
他的身姿，依旧如同出鞘的利剑，纵然带着伤病的痕迹，那份属于顶尖剑客的孤傲与挺拔却未曾折损分毫。
他看着苏逸的眼睛，目光锐利而坦诚，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苏逸。”
“我的命，是你和大家捡回来的。这份情，林羽铭记于心。”
“昔日，我受人所托，护你周全。但历经这许多生死，我所追随的，早已非一纸托付。”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词语，然后继续道：“我林羽，一介武夫，不懂那些朝堂纷争、天下大势的弯弯绕绕。但我看得清人心，辨得明是非。”
“你苏逸，有担当，有智谋，重情义，心怀赤诚。这条路，无论你是要为家复仇，还是要还这天下一个清明，我林羽，认了。”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只有军人式的直白与坚定：
“从前，现在，往后。无论你作何选择，是进是退，是战是和，是与谁并肩，”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沉睡的慕容瑶方向，随即又牢牢锁住苏逸，“我手中之剑，便为你之前驱。你之意志，便为我之方向。”
“此诺，山河可鉴，生死不移。”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苏逸的回应。那姿态，不像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伤者，更像是一个在点将台下，等待着军令的士兵。
苏逸怔怔地看着林羽，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忠诚与信任。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滚烫而澎湃。
他知道林羽的承诺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保护，更是将他自己的命运，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的手中。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跨越了身份的界限，纯粹基于对他这个人的认可。
苏逸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也站了起来。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握住了林羽的手臂，如同最坚实的战友。
“好兄弟！”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林羽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笑容。他反手也握了握苏逸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军人的诺言，无需赘言，一旦出口，便是毕生的坚守。在这昏暗的密室里，林羽用他最直接的方式，给予了深陷情感与前途双重挣扎的苏逸，最坚实、最毋庸置疑的支持。这份不渝的忠诚，将成为苏逸未来路上，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坚固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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