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羽那掷地有声的宣言，如同在独立一团沉寂的火山口投下了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熔岩。指挥所内，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在无声地燃烧。孙德胜和李铁柱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喷薄着与宋书羽同源的怒火与决绝。
“老宋说得对！”孙德胜声音洪钟，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没有退路！只有打！打出我们独立一团的威风，打出国家的尊严！”
“血债血偿！”李铁柱言简意赅，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
苏青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迅速恢复了作为后勤与医疗主管的冷静：“我立刻去清点药品、绷带，组织所有卫生员进行战地救护强化训练。同时，检查库存的食品和御寒物资，为前线保障做准备。”
“我去动员全团！”孙德胜转身就要往外走，“召开誓师大会！”
“老孙，等等！”宋书羽强忍着腿伤和疲惫带来的眩晕，抬手制止了他。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愤怒是动力，但不能代替战术。敌人不是散兵游勇，他们装备精良，据险而守。我们贸然冲上去，只是送死，对不起牺牲的艾山，对不起这些带伤回来的弟兄，更对不起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这片土地！”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指挥所里一些过于狂热的火星，让众人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
孙德胜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老宋，你说得对。是我冲动了。这仗，必须好好谋划。”
“立即召开连级以上干部军事会议。”宋书羽看向陈刚，“陈刚，你和侦察队的同志们，把情报再细化，尤其是敌人火力点的可能位置，雪地车的活动规律，以及矿洞入口的防御细节。赛买提，你需要提供雪山区域更详细的气象和地形知识。”
“是！”陈刚和赛买提同时领命，尽管身上带伤，但眼神锐利。
很快，独立一团所有连级以上干部，包括各生产大队的负责人，全部聚集到了扩建后、依旧显得拥挤的团部大会议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
宋书羽没有坐在主位，他靠在一张铺着巨大手绘地图的桌子旁，左腿微微弯曲以减轻疼痛。孙德胜和李铁柱分立两侧。苏青、郑教授、阿卜杜勒大叔也被邀请列席。
会议开始，宋书羽首先让陈刚和赛买提，再次向所有干部详细汇报了侦察到的情况。当听到敌人拥有重机枪、雪地车，并在雪山建立永久据点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怒骂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当听到艾山壮烈牺牲，侦察队十余人人人带伤，几乎是用命换回这份情报时，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氛在无声中凝聚。
“情况就是这样。”宋书羽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坚毅的面孔，“敌人很强，地形对他们有利。我们独立一团，成立以来，开荒种地，挖渠引水，建厂兴业，我们流的是汗！但现在，有人想让我们流血，想掠夺属于我们国家的财富！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怎么办？”孙德胜厉声问道。
“打！狠狠地打！”众人异口同声。
“好！”宋书羽重重一拍地图，“要打，就要打赢！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今天这个会，不是动员会，是诸葛亮会！都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他率先抛出了几个核心难题：
第一，海拔与严寒。如何保证部队在极高海拔、零下二三十度的恶劣环境下，保持战斗力和生存能力？冻伤可能比敌人的子弹更致命。
第二，敌人火力优势。如何克服敌人重机枪形成的火力压制？如何对付那几辆可能带来机动优势的雪地车？
第三，工事坚固。如何突破敌人依托矿洞和永备工事建立的防御体系？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第四，后勤保障。如何在雪山环境下，保障攻击部队的弹药、食物、药品供应？伤员如何后送？
这些问题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烟草燃烧的滋滋声。
片刻后，一位来自东北林海雪原的老兵连长率先开口：“团长，政委，宋工。高寒山地作战，保暖是第一战斗力！我建议，立即赶制加厚的羊皮袄、狗皮帽子，还有乌拉草鞋垫，这东西隔潮保暖顶用！每个人必须配备足够的高热量食物，比如炒面、油脂和糖块。”
“对！”另一位干部补充道，“雪地行军，墨镜必不可少，否则雪盲症能废掉半个连！可以紧急用木头和熏黑的玻璃片制作简易墨镜。”
关于火力问题，李铁柱沉吟道：“敌人的重机枪是最大威胁。我们不能硬冲。必须想办法敲掉它！可以用我们库存的炸药，制造集束手榴弹和爆炸包，组织敢死队，迂回接近，炸掉它！”
“狙击手！”陈刚眼中闪过寒光，“挑选团里最好的射手，配发缴获的和我们最好的步枪，进行强化训练。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伤普通士兵，而是专门对付敌人的机枪手、指挥官，以及雪地车的驾驶员！打掉他们的眼睛和牙齿！”
郑教授推了推眼镜，提出了技术性建议：“敌人的雪地车是个变数。我建议，可以在他们可能通行的路线上，预设障碍，比如挖掘雪坑、设置绊索，或者……我们可以尝试制造类似的东西？哪怕简陋一点，能运送弹药和伤员也好。我记得宋工你之前提过一些关于履带和传动机构的设想……”
宋书羽点了点头：“雪地车暂时无法复制，但可以制作大量的雪橇和爬犁，用人力或牲畜牵引，用于后勤运输，能大大节省战士体力。”
阿卜杜勒大叔这时用生硬的汉语，结合手势说道：“雪山，我熟悉。有些小路，野兽走的路，敌人可能不知道。也许……可以绕到他们后面，或者侧面。”
这条信息立刻引起了宋书羽的重视：“大叔，会后请您和陈刚详细标注出这些小路。哪怕只能通过小股部队，也可能成为奇兵！”
苏青则从后勤和医疗角度提出：“我需要组织一支不怕死的妇女救护队，跟随前线部队，设立临时包扎所。伤员必须第一时间得到处理，才能降低死亡率。另外，需要大量担架，以及熟悉山路、体力好的民工负责后送。”
会议持续了数个小数。你一言，我一语，集体的智慧如同溪流汇成江河，一个初步的、但越来越清晰的作战方案开始浮现。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融入了经验、技术和无畏勇气的周密计划。
宋书羽仔细倾听着每一个建议，不时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军事知识，将各种建议去芜存菁，整合成型。
最终，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总结道：
“综合大家意见，我初步拟定作战方针为：‘长期准备，秘密接敌，扬长避短，多点打击，拔点攻坚’！”
“第一阶段，为期十五天到二十天，为全面战备期。”
“1.物资准备：苏青负责，全力赶制防寒装备、高热量干粮、简易墨镜、担架雪橇。”
“2.兵力编组与训练：孙团长、李参谋长负责。全团转入军事训练。重点组建：a. 火力突击队（负责爆破）；b. 狙击分队；c. 山地穿插小队（由陈刚和熟悉山路的战士组成，探索阿卜杜勒大叔提供的秘密路径）；d. 前线救护队。”
“3.情报与地形深化：陈刚、赛买提、阿卜杜勒大叔，尽快拿出更详细的路线和敌人活动规律报告。”
“4.技术保障：我和郑教授，负责指导炸药包的改良，以及必要的土制装备，比如……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制造一些能抛射炸药的工具。”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毅：“同志们，艾山同志和侦察队弟兄的血不能白流。我们既要敢于亮剑，也要善于用脑。这一仗，关乎独立一团的荣誉，更关乎国家主权和尊严！只许胜，不许败！”
“是！只许胜，不许败！”所有干部齐声怒吼，声浪如潮，仿佛要将这戈壁滩上的团部，变成直指雪山的战争堡垒。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带着无比的决心和紧迫感。独立一团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和悲愤后，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启动，每一个齿轮都咬合紧密，为即将到来的复仇之战，疯狂运转起来。
宋书羽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忙碌起来的人群，和远处那巍峨连绵、仿佛亘古不变的雪山。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艾山，还有牺牲的战友……你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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