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声音温婉柔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蜜浸过,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矜持。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龙涎香,已是世间罕有。
而这“龙涎香王”,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薛家为了今日,竟下了如此血本!
王夫人脸上笑开了花,那份得意与荣耀,几乎要从每一条皱纹里溢出来。她瞥了一眼角落里安静坐着的林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
你林黛玉再有才情,再得老太太宠爱又如何?
今日这泼天的富贵,这天大的体面,是我女儿宝钗挣来的!是我们王家,我们薛家挣来的!
高坐之上的皇帝,也露出了几分兴趣。他看向元春,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爱妃,看来你娘家对你,是真用了心了。”
元春看着那尊香炉,那张因常年幽居深宫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好奇:“哦?竟有如此奇物?点来,让本宫闻闻。”
“是,娘娘!”
薛宝钗屈膝一福,亲自上前,用一枚精致的银箸,从那“龙涎香王”上,夹起一小块,放入博山炉中。
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太监,立刻捧着一簇点燃的“银霜炭”上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他们即将见证的,不只是一块奇香的点燃,更是一场家族荣耀的加冕!是“金玉良缘”在这紫禁城最高权力面前,最华丽的一次亮相!
薛蟠更是挺直了胸膛,下巴高高扬起,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志得意满。他仿佛已经看到,从此以后,薛家将凭借这“从龙之功”,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
炭火,即将触碰到香饼。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一瞬间!
“咳……咳咳咳……!”
一声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高坐主位之上的元春,忽然用丝帕死死捂住嘴,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原本只是略带疲惫的脸,在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呼吸急促,凤目圆睁,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没能完全捂住,从丝帕的边缘,溅了出来,落在她明黄色的凤袍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的红梅!
“爱妃!”
皇帝大惊失色,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步就冲到了元春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娘娘!”
贾母和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整个正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丝竹声停了,歌舞停了,所有人都惊恐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太医!快传太公!!”皇帝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元春,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一名随驾侍奉的、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连忙提着药箱冲了上来。正是林云早已通过秦可卿的路子,打点好的那位张太医!
张太医跪在地上,手指搭在元春的手腕上,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皇帝因焦急而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薛宝钗和薛蟠,已经彻底傻了。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尊被所有人遗忘的博山炉,脸上一片茫然和惊恐。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片刻后,张太医猛地睁开眼,脸上满是惊骇与凝重!
他“噗通”一声,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娘娘凤体本就虚弱,气血两亏,神魂不宁!方才,更是被一股外来的、极其燥烈的阳亢之气所冲撞,以致气血逆行,急火攻心!这才……这才吐血晕厥!”
“燥烈之气?”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这殿中,何来的燥烈之气?!”
张太医抬起头,似乎有些畏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薛宝钗捧着的那尊博山炉。他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那盘“龙涎香王”之上!
薛蟠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冤枉啊!陛下!冤枉啊!我家这香,是海外奇珍,是祥瑞之物!怎么可能是燥烈之气?这……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
薛宝钗的脸,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强自镇定,屈膝跪下,声音发颤:“陛下明鉴!臣女可以性命担保,此香绝无问题!定是……定是另有缘故!”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陛下,娘娘凤体违和,当务之急,是为娘娘清心顺气,平复逆行的气血。争论香料是否有问题,恐怕……为时已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云缓缓从女眷席中走出。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皇帝的方向,盈盈一拜,姿态从容,仿佛这满殿的混乱与她无关。
“小女这里,有一味自制的‘天香’。此香不取金石,不借外物,只以百草灵气、花木精华,历经七十二道工序,以古法炮制而成。其性温和,其气清圣,或可为娘娘清心安神,缓解危局。”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北静王水溶,立刻起身,对着皇帝一拱手。
“皇兄,臣弟可以作证。林姑娘这‘天香’,确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物。前几日臣弟偶感不适,闻了此香,便觉神清气爽,大有裨益。如今娘娘凤体危急,不若……就让林姑娘一试?”
皇帝的目光在林云和北停王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怀中脸色越发难看的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准!快!呈上来!”
林云缓缓上前,从紫鹃手中,接过一个同样精致,却更显古朴的楠木盒子。
她打开盒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头。
只见盒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墨色的香饼。那香饼之上,竟隐隐有流光运转,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雅悠远到极致的香气,只是这么敞开着,便瞬间弥漫开来!
与那“龙涎香王”霸道浓烈的异香不同,这“天香”的香气,如同空山新雨,如同月下修竹,闻之,便让人心中所有的烦躁与惊恐,都平复了下去。
高下立判!
就在林云捧着盒子,走向御前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或许是脚下被裙摆绊了一下,她的身体,微微一个踉跄。
“啊!”
一声轻呼。
她手中的楠木盒子,向前一倾!
而她为了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上捏着的一个小巧精致、伪装成护甲香露的琉璃瓶,瓶塞“啪”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滴晶莹剔透、如同晨露般的液体,从瓶口飞出,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
不偏不倚。
正好,滴在了薛宝钗身前那尊博山炉里,那块备受瞩目的“龙涎香王”之上!
“滋——”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龙椅之上的皇帝,全都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那块原本平平无奇的“龙涎香王”香饼之上,被那滴液体浸润的地方,如同滴入沸油中的一滴冷水!
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丝线,瞬间从香饼的内部,疯狂地滋生、蔓延出来!
它们如同鬼魅的经络,又像是活物一般,在香饼的表面扭曲、盘结,构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邪恶至极的图景!
铁证如山!
整个荣庆堂,死寂!
针落可闻!
薛宝钗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看着那块已经现出原形的毒物,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皇帝那张布满怒火与焦急的脸,缓缓凝固,最终,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阴沉。他的目光,从那块狰狞的毒香上移开,一寸一寸地,转向了身旁面如死灰的薛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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