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茶馆的说书与喝彩声渐渐稀落，夜色为扬州城白日的喧嚣画上了句点。
筹备处的灯火却依旧明亮。
黛玉坐在案后，手中翻阅的不是圣贤书，而是苏见呈上来的各项数据汇总。水泥销量、公债认购额、新招募的工人数、以及各州府传来的反应……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这场江南之战的赫赫战果。
卫若兰送来京城的密信，低声道：“陛下龙颜大悦。早朝之上，以‘江南士族勾结匪寇，意图谋逆’为由，下旨彻查。吏部与刑部联合组成的‘巡查组’已在路上，领头的，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
新皇的刀，终于名正言顺地举了起来。
黛玉点了点头，对此结果毫不意外。她将这把刀磨得如此锋利，又亲手递了过去，新皇若是不懂顺势劈下，那他这皇位也坐不稳。
她正思索着如何配合京中，将这场风暴的利益最大化时，一个熟悉而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在扬州试点中，成功引导舆论，民心归附度大幅提升！】
【区域性声望达到阈值，开始结算……】
【叮！“情绪值系统”升级！解锁子系统——【民心罗盘】！】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黛玉的思绪微微一顿。
她凝神内视，只见原本的系统界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收集单一情绪的光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朴而精致的青铜罗盘，悬浮在她的意识空间中。
罗盘的盘面，并非是传统的天干地支，而是一副缩小的天下舆图。此刻，舆图上的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一种代表着疏离与漠视的冷蓝色，或是不明所以的中性灰色。
唯有“扬州”及其周边的一小块区域，正散发着一种温暖、明亮的橘红色光芒，如同寒夜里的一簇篝火。
黛玉意念微动，将视角拉近到那片橘红色的区域。
罗盘下方，立刻浮现出几行清晰的数据。
【区域：扬州府】
【民心向背：暖红（拥护\/信赖）】
【民心指数：78（持续上升中）】
【当前热点议题top3：】
【1. “仙土”何时能降价？我家也想买来铺个院子！（热度：9.2万）】
【2. 城东的路都修到张家村了，什么时候才能修到我们李家庄啊？（热度：8.5万）】
【3. 听说顾家那些黑心肠的要倒台了，活该！真是大快人心！（热度：7.9万）】
看着这三条最热门的“议题”，黛玉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十天前，这里的热点议题还是“新政与民争利”、“苏见滚出扬州”、“长公主祸国殃民”。
这就是民心。
它像一杆最公平的秤，你放上去的是石头还是黄金，它都会给你最真实的分量。所谓的“舆论铁幕”，在实实在在的好处和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不过是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黛玉继续研究着这个【民心罗盘】。她发现，不仅能看到宏观数据，甚至可以将意念集中在某个更小的区域，比如一个县，一条街，看到更具体细微的民意反馈。
“这……”
即便是以黛玉的心性，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震撼。
这哪里是什么系统，这分明是一件治国神器！
有了它，天下民心，皆在掌中。政策推行得如何，地方官员是否阳奉阴违，百姓真正关心的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后世需要无数调查问卷和统计人员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对她而言，只在一念之间。
她心中瞬间有了新的计较，对侍立一旁的苏见道：“传我的命令，以筹备处的名义，在扬州府试行一项新政。”
苏见躬身：“大人请讲。”
“名为‘官员评议’。”黛玉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各县衙门、交通要道设立匿名投票箱，凡我扬州府百姓，皆可凭户籍证明，领取一张评议票。票分三等：优、平、劣。每季一结，评议结果直接汇总至我处，作为地方官员考核的紧要依据。”
苏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立刻明白了这一举措的深远意义。这是将评判官员的权力，真正地、部分地，交还到了百姓手中！这比修一百条路，更能收拢民心，更能鞭策吏治！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苏见激动地一揖到底，转身快步离去，脚步都带着风。
卫若兰看着苏见的背影，又看向黛玉，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这位林姑娘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步落下，往往已经想好了后面十步的棋路。
这盘棋，已经不只是江南了。
……
与此同时，顾府。
曾经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府门外，守着衙门的差役，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顾炎端坐在书房内，面前的棋盘上，黑子已经被白子围杀得溃不成军，再无半点翻盘的可能，正如他此刻的处境。
一个心腹老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如死灰，声音颤抖：“老爷……完了……全完了！我们顾家在各地的商号，全被查封了！所有跟我们有生意往来的世家，都……都递上了与我们断绝关系的帖子……连，连王家也……”
顾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
老仆哭倒在地：“老爷，您说句话啊！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良久，顾炎终于动了。
他没有理会老仆，而是伸出干枯的手指，从棋笥里捻起一颗黑子。他没有试图去解救那些被围困的残子，反而将这颗黑子，重重地按在了棋盘的正中央——天元之位。
一个同归于尽的自杀之举。
“怎么办？”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再无半点儒雅，只剩下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和怨毒。
“她不是要赢吗？她不是想拿我们顾家，当她新政的垫脚石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夜枭啼哭，在这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那就让她看看，这块垫脚石，是会砸碎自己的脚，还是……能把她这整个江南，都拖进地狱里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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