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发改委的主任办公室设在发展大厦顶层，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省城。四十七岁的齐昊站在窗前，手中握着刚送来的任职文件，肩头仿佛压着千钧重担。作为全省经济宏观调控的核心部门掌门人，他明白这个位置的分量。
“齐主任，各处室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室等候。”新任秘书轻声提醒，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神中透着精明干练。
齐昊点点头，拿起笔记本走向会议室。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旁，十一位副主任和二十多位处长正襟危坐，见他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
“请坐。”齐昊在主位落座，开门见山，“今天先熟悉情况，请大家简要汇报分管工作。”
从投资处开始，各处负责人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但当分管高新技术产业的副主任刘明远汇报时，齐昊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异常数据。
“刘主任，你刚才说创新示范区上半年引进外资增长百分之三十，但这个数据与商务厅的统计有出入。”齐昊翻看着手中的对比材料。
刘明远脸色微变：“这个...可能是统计口径不同。”
“统计口径应该统一。”齐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下午请投资处和高技术处共同核对数据，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准确报告。”
会议结束后，齐昊特意留下办公室主任：“帮我调阅近三年所有重大项目的审批档案，特别是涉及外资和民间资本的项目。”
办公室主任面露难色：“齐主任，这些档案数量庞大，而且有些涉及商业秘密...”
“按程序办理，该保密的保密，该公开的公开。”齐昊打断他，“另外，从明天开始，所有处级以上干部每周要提交工作日志。”
这个消息很快在委内传开，引起不小震动。几个资深处长私下议论：“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当晚，齐昊在办公室翻阅档案直到深夜。在查看某半导体产业园的审批材料时，他发现一个蹊跷：这个投资百亿的项目，环境影响评估报告竟然在三天内就完成了审批。
更令他起疑的是，项目用地性质变更的批文签字人，正是已经调任省政协的王副书记。
第二天一早，齐昊召集专题会议研究这个项目。分管副主任刘明远极力为项目辩护：“这是省里重点引进的标杆项目，各项手续都是特事特办。”
“特事特办不能违反程序。”齐昊指着环评报告，“这么短时间完成环评，科学性如何保证？”
会议不欢而散。下午，齐昊接到省政府分管副省长的电话：“齐主任，半导体项目是省长亲自抓的，要顾全大局啊。”
“省长，程序正义就是最大的大局。”齐昊不卑不亢。
挂断电话后，他立即组织专家重新评估该项目。评估发现，项目确实存在重大环境隐患和安全隐患。
与此同时，齐昊在委内推行的一系列改革也遇到阻力。要求干部提交工作日志的制度，遭到多位副主任的消极抵制。处室之间的信息壁垒依然坚固，跨部门协作困难重重。
一周后，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领域。
在审阅全省基础设施投资计划时，齐昊发现多个项目的造价明显高于市场价。他悄悄让审计处介入调查，结果令人震惊：某条高速公路的造价，竟然比同类项目高出百分之四十。
更严重的是，这条公路的承建方，正是王副书记儿子控股的建筑公司。
齐昊将调查结果形成专报直报省委。省委书记高度重视，批示要求严肃查处。
案件查处过程中，齐昊顶住各方压力，坚持原则。最终，多名干部被问责，项目造价被核减二十亿元。
这件事让齐昊在委内树立了威信，但也让他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一个月后，在省政府经济形势分析会上，当齐昊汇报全省投资数据时，有领导突然发难：“齐主任，你们发改委的数据，怎么老是和别的部门对不上？”
齐昊从容应答：“我们已经建立数据共享核对机制，所有数据都经过严格审核。如果其他部门数据有出入，欢迎共同核对。”
会后，省长特意留下他：“齐昊同志，坚持原则是好的，但也要注意工作方法。发改委是综合部门，要善于协调。”
“我明白。”齐昊点头，“但协调不能以牺牲原则为代价。”
这次谈话后，齐昊调整了工作策略。他大力推动电子政务建设，要求所有审批事项上网公示，接受社会监督。同时建立重点项目全程跟踪机制，确保每个环节都可追溯。
这些改革措施收到明显成效，但也触动了更多人的利益。
一天晚上，齐昊加班后刚走出办公楼，就接到妻子带着哭腔的电话：儿子在学校被几个陌生人带走。
齐昊强压怒火，立即报警。幸好警方及时出动，在城郊一个废弃工厂找到了被吓坏的孩子。作案人员很快落网，但他们一口咬定是认错了人。
“这绝不是偶然。”郑毅在加密通话中提醒，“他们这是在警告你。”
齐昊没有退缩，反而加快了改革步伐。他推动成立了重大项目稽查办公室，直接对委党组负责。
稽查办成立后的第一个案子，就查出了大问题：某民生项目的专项资金，被挪用去投资房地产。而挪用资金的决策者，竟然是委内一位资深副主任。
案件移送司法机关那天，齐昊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他知道，从此他在委内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果然，在随后的人事调整中，他提议的几位干部全部落选。委党组会上，多个议题因为反对意见太多而无法通过。
更棘手的是，在编制下一个五年规划时，各方利益博弈白热化。有领导要求继续大力发展重化工业，有领导主张全面转向服务业，还有领导坚持要保住传统制造业。
齐昊组织专家进行了大量调研，提出“因地制宜、分类指导”的发展思路。但这个折中方案，让各方都不满意。
规划论证会上，争论异常激烈。正当齐昊艰难应对各方质疑时，秘书匆匆进来，递给他一张纸条：半导体产业园发生重大环境污染事故。
齐昊立即中止会议，带队赶赴现场。事故原因是企业违规排放，导致周边河流严重污染，数百亩农田绝收。
在事故分析会上，齐昊顶着压力直言：“这就是不按程序办事的恶果。如果当初环评严格把关，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
事故调查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相关责任人被严肃处理，那个曾经为他制造麻烦的半导体项目也被叫停。
借此机会，齐昊大力整顿全省项目审批秩序，建立了更加严格的项目准入和监管制度。
然而，就在工作打开局面时，新的危机接踵而至。
在年底的干部考核中，有人举报齐昊“独断专行、任人唯亲”。虽然调查证明举报不实，但考核结果还是受到影响：他被评为“基本称职”。
这个结果在省直机关引起震动。很多人都以为齐昊会因此消沉，但他反而更加投入工作。
在制定新的一年工作计划时，他提出要重点整治“影子股东”、“白手套”等突出问题，从严监管领导干部亲属经商办企业行为。
这个提议遭到强烈反对。有领导说他是“草木皆兵”，有领导批评他“影响营商环境”。
但齐昊坚持己见。他组织力量对全省重大项目的投资方进行穿透式核查，果然发现多个项目存在代持股份、匿名投资等问题。
核查结果上报省委后，引起高度重视。省委决定在全省开展领导干部亲属违规经商办企业问题专项整治。
然而，整治工作刚启动，齐昊就接到一纸调令：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一年。
这次，连省委书记都感到意外：“这个安排很突然，我事先不知情。”
齐昊平静地接受安排。在离开前的干部大会上，他动情地说：“发改委的工作关系全省发展大局，我们每一个决策都影响着千家万户。希望大家永远牢记：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必须用来为人民服务。”
赴京前夕，他特意约见了几位可信赖的同志，将正在核查的几个重要线索做了交接。
火车启动时，齐昊望着渐渐远去的省城，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年的学习，既是充电的机会，也是较量的延续。
而在省委大院里，关于他学习结束后去向的猜测，已经开始流传。有人说是明升暗降，有人说是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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