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自西而来,卷起怛罗斯河谷的尘土与血腥气,吹过千里戈壁,将一支沉默的军队打磨得与周遭的黄沙一般颜色。
队伍行进得极慢,车辙碾过干裂的土地,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在为阵亡者唱着单调的挽歌。活下来的人,无论是顾长生的归义军,还是高仙芝的安西残部,脸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嘴唇干裂,眼神空洞。胜利的喧嚣早已散尽,只剩下战后漫长而压抑的疲惫。
“前方三十里,便是沙州。”崔器策马上前,与顾长生那辆简陋的马车并行,声音嘶哑地禀报。他的铁甲上,刀痕与血渍交错,记录着那场死战的惨烈。
顾长生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地平线尽头那道模糊的城郭轮廓。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比常人还要微弱几分。怛罗斯河畔那一声融合东西史诗的吟唱,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神魂。
车队在沙州城外扎营休整。这里是丝路重镇,也是大唐西陲最后的慰藉。三日后,一队来自长安的金吾卫抵达了,带来了皇帝的敕令。
高仙芝的营帐内,没有酒,只有两盏清水。这位曾经叱咤西域的名将,此刻已脱去戎装,换上了一身囚服。他亲手将水递给顾长生,动作沉稳,不见丝毫阶下囚的颓唐。
“圣人要我回京问罪,此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高仙芝的语调平静如水。
顾长生接过水碗,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场战争,唐军虽未全军覆没,但失土、损兵、折将,总要有人来承担罪责。而高仙芝,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临别之前,有一样东西,我想,或许对顾寺卿有用。”高仙芝从怀中取出一枚物件,放在案上,推了过去。
那是一枚鱼符,半掌大小,玄铁所铸,入手极沉。鱼身之上遍布细密的云纹,鱼眼处则镶嵌着一粒暗红色的宝石。这是安西都护府最高级别的密谍凭证,持此符,可调阅都护府数十年间积累的全部机密卷宗。
“自贪狼现世,我便一直在追查所谓‘七曜’的线索。”高仙芝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安西四镇,胡汉杂居,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有些东西,不记于史册,却会刻在石头上。”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顾寺卿若想知道更多,回到长安,可去城西的碑林。国子监在那里收藏着一块碑,名为‘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或许,答案就在上面。”
顾长生拿起那枚冰冷的鱼符,指尖抚过上面繁复的纹路,郑重地点了点头。
高仙芝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囚衣,对着顾长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唐西域,就拜托了。”
顾长生起身,还礼。
帐外,金吾卫的甲叶碰撞声,清晰可闻。
当夜,顾长生独坐帐中,研究着那枚鱼符。帐外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人影映照在帐壁上,微微晃动。
忽然,他胸口传来一丝不属于体温的灼热。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那枚自大食士兵尸身上缴获的护身符。昏暗的油灯下,那枚粗糙的陶制护身符上,金字塔与荷鲁斯之眼的图案,正散发着极其微弱、肉眼几不可见的红光。那股灼热感,正是源于此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神魂深处,那柄由【文心雕龙】神通所化的青色小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鸣。
这是一种示警。
“七杀”的力量,已经开始以某种未知的方式,跨越万里之遥,渗透而来。其方式,既不同于“贪狼”那种直白的血肉腐化,也不同于“破军”那种宏大的文化叙事。这是一种更古老、更隐秘、也更诡异的侵蚀。
顾长生握紧护身符,那股灼热感随即消散。他望向东方,神色凝重。
数月后。
大唐,京兆府,长安城。
鸿舻寺卿的官轿,没有返回鸿舻寺官署,而是直接停在了城西务本坊的碑林之外。
此地乃国之重地,由国子监直管,常年有金吾卫驻守。门口的守卫验过顾长生的官凭和腰牌,脸上依旧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顾寺卿,碑林重地,外臣无国子监或中书省手令,不得入内库。”
顾长生没有多言,只是将那枚玄铁鱼符递了过去。
守卫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反复勘验了数遍,又叫来主官核对符记。半晌之后,那名主官才恭敬地将鱼符奉还,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大人请。”
碑林的内库,与外面游人如织的碑石陈列区截然不同。这里阴冷而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干燥木料的气息。一排排巨大的木架顶天立地,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无数卷轴。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珍贵碑文的初拓本,每一卷都价值连城。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博士,手持烛台,在前方引路。他在一个贴着“贞观·开成”标签的架子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沉重的紫檀木长匣。
“顾寺卿,这便是‘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建中二年初拓本,乃存世最早、字迹最清晰的一份。”
长匣打开,一卷用澄心堂纸拓印的巨大拓片,在长案上缓缓展开。
黑色的墨迹在微黄的纸张上,显得古朴而庄重。碑文由汉字与叙利亚文两种文字写就,记录着景教传入中土的始末。老博士在一旁低声介绍着碑文的历史与价值,顾长生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双眼,瞳孔深处,不知何时已然亮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金色。
【烛龙之眼】,发动。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拓片之上,那些沉稳的墨迹依旧,但在墨迹的底层,在那宣纸的纤维缝隙之间,一条条纤若毫发的金色光线,在墨迹之下悄然浮现,勾勒出完全不同的笔画与图形。
那不是汉字,也不是叙利亚文。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充满了神秘美感的象形符号。
古埃及的圣书体文字。
它们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幽灵,被烛龙之眼的光芒唤醒,在基督教的碑文之下,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秘密。这些隐藏的文字并不多,经过一番艰难的辨认与组合,顾长生从中解读出了两个关键信息。
一个词组:
“审判之秤”。
以及一组由星象和方位组成的、极其精确的坐标。
顾长生在脑海中迅速构建出长安城的舆图,将那组坐标投射其上。
最终,那个坐标点,指向了城南,一处早已废弃、无人问津的……
祆祠。
波斯拜火教的祠堂。
顾长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一块基督教传入中国的石碑。
上面用能量墨水,隐藏着一段古埃及的文字。
而这段文字,却指向了一座波斯拜火教的废弃祠堂。
这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文明符号,在这一刻,通过一块冰冷的石头拓片,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谜团,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
第三颗凶星,“七杀”,已经布下了它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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