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来得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织了一张朦胧的网，将苏州城笼罩其中。林羽站在府衙的廊下，看着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浅浅的坑洼，指尖捏着那份由京城快马送来的鎏金请柬——皇帝已正式昭告天下，三个月后，江南商业盛会将在苏州开幕，届时不仅有南北商户齐聚，更有藩国使者前来观礼，声势之盛，堪称百年未有。
“大人，各地商会的回函都齐了。”苏州知府抱着一个厚厚的卷宗进来，靴底沾着泥，在青砖上留下几个浅印，“江北的盐商、岭南的香料商，还有川蜀的药材行，都说要带最好的货来。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城西的马场虽大，可真要容下千余商户和上万百姓，怕是挤了些。”
林羽接过卷宗，逐页翻看。各地商户的名录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光是需要单独展位的老字号就有五十多家，再加上技艺展示区、贸易洽谈区和供百姓游乐的民生坊，寻常场地确实难以承载。他想起前几日勘察的城郊荒地，那里原是一片废弃的窑厂，占地百亩，离官道不远，正好改造。
“就用窑厂旧址。”林羽放下卷宗，语气笃定，“让工部的工匠即刻动工，把旧窑推平，按‘三坊十二区’来规划——东边设商户展区，按行业分丝绸、瓷器、食品等十二区；西边建民生坊，留一半给小商贩，一半做戏台；中间修一条主街，铺青石板，两侧栽上垂柳，既好看又能遮阳。”
知府眼睛一亮：“大人这主意好！只是工期紧，三个月怕是……”
“加派人手，两班倒。”林羽走到墙边，指着那张刚画好的地形图，“旧窑的砖石别浪费，敲下来能铺路基；附近有现成的竹林，砍了做展位的架子；再从周边村镇雇些民夫，管饭管住，工钱给足，不愁没人干。”
正说着，苏瑶带着账房先生来了，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这是盛会的预算，您过目。”她将账簿递过来，指尖因连日算账有些泛红，“租地、雇工、搭棚子，再加上接待藩国使者的仪仗，粗算下来，得白银五万两。”
林羽翻开账簿，见每一笔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买多少钉子、多少石灰都列得明明白白。他在“接待仪仗”那页画了个圈：“不必太铺张，藩国使者看重的是诚意，不是排场。把省下的钱拨给民生坊，给小商贩免一半摊位费，再请几个说书先生、戏班子，让百姓看得热闹。”
苏瑶点头应下，又递过一张名单：“这是各地推举的评委会人选，有杭州的织锦大师周老先生，景德镇的制瓷高手刘师傅，还有京城的老字号‘瑞蚨祥’掌柜，您看合适吗？”
“周老先生德高望重，刘师傅手艺精湛，都合适。”林羽在名单上添了个名字，“再加个农家代表，比如常熟种粮大户张老汉，盛会也得听听百姓的意见。”
安排妥当，众人各司其职。林羽每日天不亮就去窑厂督查工程，看着荒地在工匠们的手中渐渐有了模样——主街的青石板铺到了一半，展位的木架搭起了轮廓，民生坊的戏台已初具雏形。有一次，他发现几个工匠偷工减料，把不合格的砖石铺在路基下，当即让人全部返工，还扣了工头的工钱。
“盛会是江南的脸面，半点马虎不得。”他站在刚铺好的石板路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这石板要能经得住车马碾压，这木架要能抗住风雨，不然等商户来了出了岔子，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工匠们见他如此较真，再不敢懈怠。原本有些松散的工程进度，渐渐快了起来。
一个月后，窑厂旧址已换了新颜。主街两侧的垂柳抽出了新绿，十二区的展位整整齐齐排列着，民生坊的戏台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孩童。林羽让人在入口处立了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朱笔写着“江南商业盛会”六个大字，旁边还画着简易的导览图，标明了各区的位置。
“大人，藩国使者的住处安排好了，就在城南的驿馆，已让人重新修缮过。”知府兴冲冲地来报，“还有，陛下派来的监礼官明日就到，说是带来了御赐的匾额。”
林羽心中一暖，皇帝如此重视，更不能出半点差错。他让人将驿馆的被褥、茶具都换成新的，还特意从苏家的工坊调了些檀香洁皂，“藩国使者或许不习惯咱们的水土，这些细节得周到些。”
苏瑶则忙着联络商户，确认展品清单。有个岭南的香料商来信说，船上的胡椒被雨水打湿了，怕是赶不上盛会。她立刻让人备了快船，去港口接应，还请了药铺的先生准备防潮的药材，总算保住了那批香料。
“商户们都盼着盛会能成，咱们多帮衬些，他们才敢把最好的货拿出来。”苏瑶对林羽说，语气里带着欣慰，“昨日南京的绸缎商派人送来一匹云锦，说是要在盛会上献给陛下，那手艺，真是绝了。”
离盛会开幕只剩十日时，意外却接踵而至。先是一场暴雨冲垮了刚修好的排水沟，主街积了半尺深的水；接着，负责供应木材的商户突然变卦，说要涨价三成，否则就不送货。
林羽沉着应对，让人找来熟悉水性的工匠，连夜疏通排水沟，还加挖了几条支流；至于木材商，他让人查了对方的底细，发现那人欠了官府的税银，便派衙役去“提醒”了一句，木材商当即乖乖送货，再不敢提涨价的事。
“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咱们把事办成。”林羽看着重新畅通的排水沟，对身边的人说，“越是这样，咱们越要把盛会办得漂漂亮亮，让他们看看江南的底气。”
开幕前五日，各地商户陆续抵达苏州。林羽让人在城门口设了接待处，派懂各地方言的伙计引导，还备了茶水点心。有个北方来的皮毛商不熟悉路况，马车陷在了泥里，接待处的衙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去帮忙推车，弄得满身泥污也毫不在意。
“江南人待客真热乎。”皮毛商感激地说，“就冲这点，这次生意也得成。”
开幕前一日，林羽带着众人做最后一次检查。商户展区里，绸缎商在挂样衣，瓷器商在摆展品，香料商打开了 boxes，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民生坊里，小商贩们在搭摊子，说书先生在调试嗓子，戏班子在后台化妆；主街的石板路干干净净，导览图前有几个老人在仔细研究，不时有人上前问路，接待的伙计都耐心解答。
“都妥当了。”林羽站在主街尽头，望着这片由荒地变成的盛会场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从一张图纸到眼前的热闹景象，这三个月的辛劳，值了。
回到府中，苏瑶递给他一件新做的官服：“明日要见藩国使者和监礼官，穿这件精神些。”她的眼底带着笑意，“方才周老先生派人来说，评委会的章程都定好了，保证公平公正。”
林羽接过官服，指尖拂过上面细密的针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一地清辉。他知道，明日的苏州，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而这场盛会，也将成为江南商业腾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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