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以为自己会睡不好，然而事实上他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适绵长，一个恐怖的梦都没做。
睁开眼时，林玦恍惚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下意识喊了一声“顾安”。
这两个字就像是阿里巴巴的咒语，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顾安端着一份午餐，随手放在桌子上，上前仔细查看林玦的脸色。
“看来睡得不错。”顾安看到林玦恢复红润的脸安下心，含笑道：“伪装用的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等哥哥吃完饭，玄七会和你一起去病区。”
林玦还有些懵，目光随着顾安的移动而移动，醒来后飘在空中的灵魂忽然回到了躯体，活力满满地起身一口气吃完了午饭，换上找来的难民的衣服，被顾安送到了后门。
“玄一提前打探好了病区的位置，从这里大概需要骑马半天。”顾安给林玦脸上身上抹上泥土和黑灰作为伪装的一部分，不放心地絮叨。
“我知道哥哥身体好，但是到了病区一定要小心为上，酒精别省着，该用就用，若是遇到困难就传信给玄七，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给你送进去。还有控制住局面后一定要立刻出来。”
林玦乖乖仰着头让他抹，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仿佛也在发光，专注地盯着面前微微拧眉难掩焦虑的少年，眼尾无意识地微微翘起。
顾安被他看得不自在，别扭的垂下眼睛，放下手，轻声道：“去吧，哥哥，我等你回来。”
林玦后退转身，牵住马匹的缰绳，停顿一下，忽地又转回来，上前几步用力抱紧顾安。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林玦贴着顾安的耳朵，飞快道：“所以，请以后也一直陪着我吧。”
说完这句话，林玦眼睁睁看着顾安的耳朵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透，有点傻乎乎地微微张开嘴，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都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林玦自己忍着脸热，挥了挥手，转身利落的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甩，转眼走出了十几米。
顾安这时才回过神，下意识追上几步，那句“哥哥”在嘴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换成了一声无奈又惊喜的低叹。
林玦像是听到了这一声本应该消散在风里的叹息似的，回过身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口型说着“等我回来。”
顾安也抬手回应，长久地凝视着对方逐渐消失的方向，心里对这个人又爱又恨。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呢，这样的话，他就更不舍得让他走了啊。
顾安捂着脸努力平复惊涛骇浪的心海，藏在手心里的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
直到王侍郎来找他商议公事，他才恢复成冷静的秦王，一边往回走，一边听王侍郎汇报救灾进度。
林玦为了不引人注意，和玄七骑马从人迹罕至的小路出的城。
往街道望一眼，已经能看到支起来的粥棚，男女老少正排着队领粥，他们依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是眼里却已经有了光。
人群里不再是死气沉沉，偶尔会传出人们压低的闲聊声。
林玦靠着卓越的听力听到了几句，是一个老人在发愁未来半年的粮食，这一季的稻谷刚种下去没多久就被大水全都冲了，再种就要等到明年春天，他们以前屯下来的粮也都消失在洪水里，这中间的小半年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呢。
“别看现在洪水过去了，还有灾荒在后面等着呐。”
老人嘀咕的声音不小，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露出灰败的表情。
林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收回目光时，嘴角的笑意已经抹平。
他握着缰绳控制着马往前走，垂着眸却在想另一件事。
粮食的确是个大问题，不仅是这一季的稻谷白种了没有收益，朝廷的屯粮也不足以供养这么多人口直到明年再次播种。
如果不想出办法解决，即使现在看上去危机解除，过不了多久，灾荒照样会吞掉更多人的性命。
林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拿出来，才不会祸及己身。
去病区的一路林玦都在思考对策，直到抵达病区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才暂且放下。
下马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确保不会引人起疑，林玦独身一人徒步往病区走去。
所谓的病区，其实是整整一座城，这里靠近河流决堤的地方，所以受灾也最严重，疫病最先爆发也是在这里，后来没多久就封了城，只进不出，至于原本应该守城的官员早就逃之夭夭，如今只剩下几个士兵看守城门。
城外是一片密林，林玦藏在林子里观察着城墙，很快就找到一处相对低矮的地方，趁着士兵晚上换班闲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摸过去，三两下就爬到了墙头。
按理来说，墙头上有人看守才对，但不知道是士兵玩忽职守还是人手不足，总之墙头上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方便了林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城。
跳下去落地的地方没有人，林玦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让灰尘沾到满身，才弯着腰做出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往城内走。
很快，林玦走到大街上，就意识到落地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人不是他幸运。
而是因为，这座城里已经几乎已经看不到还能自己活动的人了。
林玦看着破败苍凉的街道，停顿很久才慢慢沿着路往下走，希望能遇到几个人打听一下城里的情况。
他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一家开着门的药材铺，进去前林玦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书“和济堂”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让林玦心弦动了一下，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哪里见过，只好先藏在心里。
弓着腰走进去，看到真的有人坐在柜台后面，林玦心中一喜，撑着柜台气息奄奄地样子问道：“你这儿还有药材卖吗？”
守柜台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头都没抬地摆手，“有也没用，没有药方，光吃药就是死路一条。你也别想着乱吃药万一能瞎猫撞上死耗子，昨儿个老李家那个儿子就是因为乱吃药死了，本来还能多撑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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