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二字让顾安心颤了一下，很快他反应过来，皇帝说的私情绝非他想的那个，重又冷静下来，抬头道：“陛下明鉴，臣提出这个请求，完全是出于救灾本身考虑。”
漆黑的眼眸沉静地直视面前的帝王，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疾不徐解释。
“一则，这次水灾最严重的就是泛滥的疫病，虽说有了药方，但是现实情况很可能更加复杂，若是能带上研究出药方的大夫同去，便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二则，林公子自幼在江南长大，对江南的情况十分了解。臣初去江南，深怕受人蒙蔽，而陛下既然今日允许他旁听，就说明陛下信任他，臣相信陛下的信任。”
“三则，这次江南水灾因迟迟没有派去官员赈灾，民间不少百姓落草为寇占地为王，其中不乏生出不臣之心者，林公子武艺高强，十二岁就曾带人剿灭过匪窝，若有必要，他可以承担一部分剿匪的压力。”
一条一条条理清晰逻辑通达，皇帝之间点着下巴，微微点头道：“不错，说的很有道理。”
顾安悄悄松了一口气，诚恳道：“所以臣恳请陛下让林公子与我同去江南。”
皇帝仍然在点头，似乎已经要松口，却并不立刻说话，目光从顾安转到林玦身上，忽然道：“朕可以答应你，但有句话朕要说在前面。”
“林玦如今尚未科举入仕，也不是官身，即便这次江南救灾他当真立下功劳，朕也只会赏给他些金银之物，若是想要旁的，朕不会同意，百官也不会同意。”
“林玦，如此，你可还愿意？”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黑白分明的虎目凝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林玦嘴角微微挑起，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中几乎没有遮掩的威慑，微笑着跪下谢恩。
“草民感谢陛下给草民这个机会，草民自然万分愿意。”
“那好。”
皇帝也不知道信没信林玦是真的愿意，满意地颔首，向后靠着椅背，对顾安道：“你就带着他一起去江南吧，也不必写在出行名单上了。”
“臣明白。”
顾安再次磕头谢恩，起身慢慢退出殿内，向外走出几百米，最后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停下。
不多时，林玦也到了这个小角落，后怕不已道：“你刚才突然开口让我跟你一起去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万一陛下觉得咱俩是那种关系怎么办？”
“那种关系？什么关系？”顾安眼睛眨也不眨，贪婪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一点点将思念侵蚀出的空洞填满，轻笑道：“夫妻关系吗？”
“唉！你！说什么呢！我是这个意思吗！”
林玦整个人都红了，被气的，用力拍了一下他胳膊，“我说正经事呢，就……”他凑近顾安耳边，用气声道：“结党营私啊，万一陛下觉得咱俩是想结党营私怎么办，你还是个王爷！”
顾安睫毛颤抖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气音道：“没事的，皇叔本来就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只不过是碍于你还不是官身他不能直接下旨，怕那些御史因为这个烦他，所以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真的？”林玦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陛下还挺怀疑我的呢，刚才还敲打我来着。”
“真的，皇叔能让你在旁边旁听，本身就是有让你参与进来的倾向，我顶多也只是让皇叔坚定了想法而已。”
顾安简单解释一句便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却很不老实地牵上林玦的袖子，依依不舍地晃了晃：“我得回去收拾去江南的东西，还得跟同行的大臣商议一些事情，这就得走了。”
林玦“啊”了一声，下意识道：“这么快？”
顾安笑了，只这一句就心满意足，道：“等哥哥研究出最终的药方，我在秦王府等哥哥来。”
林玦也知道药方的研究是现在最重要的事，点点头，目送顾安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大步往太医院的方向走，想要尽快完成工作的心空前旺盛。
三天后，林玦从能把他淹了的书堆中钻出来，眯着眼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手里拿着薄薄一张纸，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药方果然还是你想出最后一味药的用量。”张子济在他旁边摇头感叹，唏嘘道：“真是后浪拍前浪，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天赋卓绝，如今才知道人外有人啊。”
“子济兄莫要看轻自己，这份药方同样有你的功劳，若只靠我自己，恐怕再给一个月也是想不出来的。”
林玦诚心宽慰，张子济很快就想开了，摆摆手道：“我也只是打个下手，主要还是靠你，对了，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
张子济从袖袋中掏出一枚圆形玉佩，林玦接过看了看，稀奇道：“这上面雕的是茯苓？在玉佩上雕这个倒是少见。”
“这是我外祖家的商铺都认的玉佩，只有嫡系子女才有。”张子济解释道：“我娘出身江南商户，家里专门做药草生意，也算是一家独大吧。这次江南受灾，我娘知道你要去江南救灾，便让我把这个给你，届时若是要用什么药材，只管拿着它去冯氏药铺取用。”
林玦没想到这玉佩意义重大，连忙往他手里塞回去，“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又不是送给你，等你救灾回来，还是要还回来的。”张子济缩着手不给他机会，正色道：“再说，这是给江南百姓的，我娘信任你会好好用这块玉佩才借给你。”
他都这么说，林玦不好再拒绝，攥紧玉佩，感动道：“张兄，你……”
“停停停，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样煽情，陛下不是找你，快去吧，别耽误正事。”
张子济推着他走出太医院，林玦无奈又动容，离开前拱手道：“张兄，等我从江南回来，我们再见。”
“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带几本医书，我听说高神医有不少私藏的孤本，可是眼馋得很啊。”张子济摇头晃脑故意这样说。
林玦笑笑，心里领了这个情，再次认真道谢，转身去向养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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