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怡急匆匆赶到长老殿。
她扶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因剧烈喘息而胸口起伏，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她想为哥哥辩解，想说他们只是在寻找另一条活路，但当她迎上苏承舟那双洞悉一切、燃烧着怒火的锐利眼睛时，所有的话语都像被冻结的冰块，堵在了喉咙里。
她很清楚，在苏长老亲手建立的铁序里，任何“解释”，本身就是对权威最大的挑战。
苏承舟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自己那张古旧的木质办公桌前，枯瘦的手掌在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按。
“嗡——”
他身后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一个布满了复杂线路和幽蓝色晶体管道的暗室赫然出现。
暗室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正以稳定频率明暗搏动的银色金属球。无数细密的能量光丝从中延伸而出，如同蛛网般连接着墙壁上代表整个“摇篮”基地的能源管网。
“看到了吗？”苏承舟的声音幽幽传来，他没有回头，而是抬手虚空一划，一道光幕在他面前展开，上面是基地此刻暴走的能源读数。
“‘摇篮’的能源，来自于它。”他枯瘦的手指点在银色金属球上，那颗核心的光芒猛地一黯，同一瞬间，长老殿内的灯光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白静怡骇然地看到，自己终端上的数据显示，整个基地的能源供应瞬间跌落了90%！
“我们不是使用者，是窃贼。”苏承舟再次抬手，核心恢复光亮，灯光也随之稳定。
“我们偷取它的能量，换取族人们的沉睡和我们这些人的苟延残喘。而每个大月，我都要去弹奏‘镇魂曲’，安抚它被偷窃后的愤怒，让它继续沉睡。”
他转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透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嘲弄。
“现在，那群不知死活的小疯子，把它彻底惊醒了。”
他嗤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满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鄙夷。
“没人能阻止它了。”
这一句话，让白静怡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看着那颗搏动的银色核心，其闪烁的亮度刺目，涌动的能量波动比她记忆中任何一次峰值都强了百倍不止。
她猛然明白了，那些传闻中死在菌林里的探索者……那些失踪的人……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被吞噬的祭品！
“长老……”她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要去……”
苏承舟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脱下了那身笔挺的制服，露出里面更为贴身的、镶嵌着微弱光路的黑色精神力增幅衣。
他苍老的身躯上，布满了狰狞的、如同老树盘根般的深色疤痕，那是常年被精神力反噬留下的恐怖烙印，每一道都诉说着无声的痛苦。
他一步步走向暗室，从一个金属匣中，取出了一支密封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针剂，看也不看，就那么决绝地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肉眼可见，他枯槁的肌肉微微鼓胀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必须去。
在那个东西彻底失控，将滔天愤怒宣泄到“摇篮”之前，他必须赶到那里，弹奏只属于苏家血脉的乐章。只是这一次，“镇魂曲”恐怕已经无用。
“备车。”苏承舟整理了一下增幅衣的衣领，对门口早已吓傻的护卫下达了命令，嗓音恢复了往日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老，您不能去！”
白静怡终于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
“S级警报的能量模型显示，‘太岁’的精神波动已经彻底紊乱！您现在过去，精神力共鸣只会让您被瞬间撕碎！”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却逻辑清晰，“您不能去送死！”
“让开。”
苏承舟甚至没看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指挥室外那片代表着混乱与末日的血色光芒。
他知道自己此行九死一生，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的宿命，是苏家血脉背负的责任。
看着挡在面前，眼中含泪却依旧倔强的白静怡，苏承舟忽然想起了那个同样流着苏家血脉，却在地表追寻另一条疯狂道路的“野丫头”。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绕开白静怡，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封锁指挥中心。”
“从现在起，‘摇篮’进入最高戒严状态。”
他顿了顿，嗓音穿过嘈杂的警报，清晰地落入白静怡的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封闭所有休眠仓入口！”
“若我三日内未归……启动基地自毁程序。”
白静怡还想说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是护卫队长温亭，他面沉如水，对着白静怡摇了摇头。
“白技术员，长老的决定，不容更改。”
眼睁睁看着苏承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白静怡心急如焚。不，不能就这么结束！
她的指尖在个人数据终端上飞速划过，调出了她偷偷备份的、关于“中央节律器”的零星设计图。
“哥哥他们破坏了平衡……长老去安抚……可如果安抚失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我或许……能用反向共振，制造一个短暂的‘精神真空’，为长老争取时间！”
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也跟了上去。
在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口，温亭正护送着苏承舟登上一辆造型奇特的轨道车。
白静怡躲在拐角，听到了温亭压抑着怒火的抱怨。
“长老！那群小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他们以为有了先进的武器，就敢去禁地！这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苏承舟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疲惫地摆了摆手。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他沙哑地说，“绿云星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他们掀开了。”
温亭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苏承舟那张死灰般的脸，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轨道车启动，白静怡咬了咬牙，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如同一只灵巧的猫，闪身冲了进去，紧紧贴在门后的阴影里。
车内一片沉寂。
轨道车在一条完全由生物组织构成的隧道中高速穿行，窗外是蠕动的、发着幽光的菌丝网络，宛如巨兽的肠道。
白静怡的心也随着这诡异的景象，一点点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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