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灵堂,白幡如雪,烛火幽咽。
那具黑沉棺椁无声矗立,里面只盛放着长姐风临雪染血的甲胄与一柄断剑。无形的重压弥漫在空气中,扼住每个人的呼吸。
风临月一身素缟,笔直跪在灵前,背脊如松,面容被跳跃的烛光镀上一层冷硬的轮廓。一夜未动,她脸上不见泪痕,唯有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冰霜与死寂。
“月儿……”父亲风毅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像被砂石磨过,“朝廷旨意已下……为安圣心,也为了……延续风家与皇室的姻亲,需再择一女,入宫。”
话音未落,旁侧一位族老便急急接口:“侯爷,临月性情刚烈,恐非后宫之选。不如在族中另择温婉淑女,方为稳妥。”
“是啊,陛下心思深沉,临月这般脾性,若冲撞天颜,恐招祸端!”
灵堂内响起几声低语附和,像阴湿角落里的絮语,权衡着利弊,计算着得失。
风临月恍若未闻,目光死死锁在灵牌上——“风氏临雪之灵位”。那每一个刻痕,都像是用她的心尖血雕成。
直到议论声渐歇,她才缓缓起身。素白孝服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衬得她面色惨白,唯独那双眸子,亮得骇人,如同雪原上锁定猎物的孤狼。
“我去。”
二字掷地,声如寒冰,满堂皆寂。
她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父亲紧蹙的眉头和族老们或惊或松的神色。
“阿姐未走完的路,我来走。”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在每个人心上,“她未雪的冤,我来偿。”
她重新面向灵位,取过三炷香,就着长明灯跳跃的火苗点燃。青烟袅袅,模糊了她冷冽如刀的眉眼。
“皇天后土,风氏列祖在上,”她举香过顶,声调陡然锐利,带着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不孝女风临月在此立誓!此入宫闱,必查清阿姐殉国真相,涤荡奸邪,以慰亡魂!若违此誓,天地共戮!”
香头重重插入炉中,烟柱笔直而上,竟无一丝摇曳。
满室落针可闻,唯有烛火噼啪,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情,与她孤绝如山的背影。
——
京城,吏部侍郎府后巷。
夜雨初歇,寒意刺骨,地面泛着湿冷的光。
晏华裳裹紧身上那件从乱葬岗扒来的、散发着腐朽与血腥气味的破烂外衫,深一脚浅一脚,摸到记忆中的后门。
她颤抖着从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后,抠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这是她前世,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偷偷抓药,藏下的唯一生机。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艰涩的轻响。
“谁?!”
门内立刻传来一声低喝,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慌。是守夜的张婆子。
晏华裳深吸一口冰冷入肺的空气,用尽残存力气,猛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灯笼光下,张婆子那张刻薄褶皱的脸探了出来。待看清门外如同水鬼还魂、浑身湿透污秽的晏华裳时,她眼睛骤然瞪圆,嘴巴张开,一声骇异的尖叫即将破喉而出——
“闭嘴!”
晏华裳一步上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张婆子眼底。那目光里裹挟着从地狱带来的尸山血海之气,瞬间冻结了后者所有声响与动作。
“带我回听雨轩。”晏华裳嗓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若走漏半点风声……”
她未尽之言,随着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在张婆子肥硕的脖颈上一绕。
张婆子浑身一颤,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是、是……三小姐,老奴这就带您回去,这就回去……绝不敢声张!”
破旧荒凉的听雨轩内,唯一忠心的丫鬟秋禾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扑上来,死死捂住嘴压抑着痛哭,肩膀剧烈颤抖。
“小姐!您……您还活着!奴婢以为您已经……”
晏华裳轻轻拍了拍秋禾颤抖的脊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坚定:“别哭,我回来了。记住,我回来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
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瘦削、沾满泥污与血痕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处燃烧着冰冷而炽烈的火焰,与这具身体原本的怯懦截然不同。
她抬手,轻轻拂去镜面上的尘埃,指尖触及那冰冷的镜面,仿佛在触碰一个遥远而血腥的梦境。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秋禾抹着泪,端来一碗温水,声音仍带着哽咽:“小姐,您到底去了哪儿?府里前日都说您……您失足落水,没了……”
晏华裳接过粗糙的陶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斩钉截铁、无可动摇的意味。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璟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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