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凤仪宫偏殿。
风临月端坐于案后，手中朱笔轻点，正聆听内府司管事禀报宫人年迈恩放之事。
她一身素净宫装，未戴过多钗环，眉宇间却自带一股边关磨砺出的英气与沉静。
“按旧例，年满五十，无过错者，可恩放出宫。”管事恭敬道，“此次共有三位嬷嬷、两位公公符合条件，这是名录。”
风临月接过名册，目光掠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在一个叫“苏嬷嬷”的名字上微微停顿。此人是侍奉过先帝妃嫔的老人，无儿无女，家乡已无亲眷。
“苏嬷嬷……家乡还有何人？”她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仪。
管事一愣，忙回道：“回娘娘，苏嬷嬷家乡已无直系亲眷，只有些远房族亲。”
风临月略一沉吟，提笔在名录上批注，同时开口，声音清晰传入殿内每个宫人耳中：“传我的话，这五位侍奉宫廷多年，劳苦功高。除按例发放恩赏外，每人再加赐白银二十两，以表天家恩恤。苏嬷嬷既无亲眷投靠，着内府司在其家乡购置一处小院，拨两名稳妥小太监护送其归乡颐养天年，务必安置妥当。”
此言一出，不仅管事愕然，连殿内侍立的几名宫人都下意识抬了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与动容。
宫中惯例，恩放已是天恩，何曾有过如此细致周全体恤下人的安排？尤其是对苏嬷嬷这般无依无靠的老宫人，这已不是恩赏，而是给了她一个安稳的晚年。
“娘娘仁德！”管事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语气比方才更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重。
风临月微微颔首，放下朱笔：“去吧，务必办妥。”
“是，奴才遵命。”
管事退下后，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风临月能感受到那些暗中投来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审视、好奇，多了几分暖意的感激。
她垂眸，端起手边的清茶。
这并非刻意收买人心，而是她风临月行事的原则——护该护之人，赏该赏之功。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救命的稻草。
她初来乍到，需立威，亦需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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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府，静心苑。
晏华裳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矮几上的一盆兰草，神情淡漠。窗外，隐约有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入。
“……都这么些天了，王爷一点起色都没有，这‘冲喜’怕不是……”
“嘘！小声点！李嬷嬷都吃了挂落，你还敢嚼舌根？”
“我说的是事实嘛……周嬷嬷今日不是要过来？看她怎么说……”
晏华裳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谣言果然传开了，李嬷嬷那几个，看来是罚得还不够疼。
脚步声近，周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老奴给王妃请安。”
“嬷嬷不必多礼。”晏华裳起身，姿态柔弱，语气温婉，“可是母妃有什么吩咐？”
“太妃娘娘惦记王爷，让老奴来看看。”周嬷嬷说着，目光便落到了内室榻上依旧昏迷的沈玦身上。
晏华裳侧身引她近前，忧心道：“王爷今日……气息似乎比前两日稍稳了些，只是仍不见醒转。”她说话间，袖袍似无意地拂过床边小几上的一盏清水，几滴水珠溅出，恰好落在沈玦的唇角附近。
周嬷嬷凝神细看。许是心理作用，许是窗外光影恰好，她竟觉得榻上之人那常年苍白的脸颊，今日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虽不明显，但与往日死气沉沉的灰白相比，已是不同。再看他胸口的起伏，呼吸似乎也绵长均匀了些许。
这变化微乎其微，若非日日侍奉在侧之人，或像周嬷嬷这般对王爷状况极其熟悉之人，绝难察觉。
周嬷嬷眼神微动，又仔细看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晏华裳时，语气缓和了不少：“王妃悉心照料，王爷若有知，定会感念。府中若有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王妃不必理会，一切以王爷玉体为重。”
“多谢嬷嬷。”晏华裳微微福礼，低眉顺眼，“华裳入府，只为王爷安康，些许流言，伤不得我。”
周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又嘱咐了几句好生照看的话，便带人离开了。
待周嬷嬷走后，晏华裳走到床边，取出绢帕，轻轻拭去沈玦唇边的水渍。她看着男子静谧的睡颜，指尖在他腕脉上一触即收。
脉象依旧沉滞，但那丝若有若无的阻塞感，似乎……松动了一线？是她的错觉，还是……
她目光扫向窗外庭院深处，那里，似乎总萦绕着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与这王府的富贵堂皇格格不入。
这王府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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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风临月处理完宫务，在御花园中缓步而行。行至一处回廊，见一名绿衣女官正指挥着几个小宫女搬运花盆，动作利落，指令清晰。
风临月记得她，是尚宫局的一位典记，名叫青鸾。前几日初次接触宫务时，此女呈上的文书条理清晰，字迹娟秀中带着风骨。
此时，一个小宫女脚下不稳，险些将一盆名贵的墨菊摔落。青鸾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虽救了花盆，自己的手腕却被粗糙的陶盆边缘划了一道血痕。
“毛手毛脚！”旁边的掌事嬷嬷立刻呵斥。
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
青鸾却摆摆手，示意无妨，自己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帕子按住伤口，对那小宫女温声道：“下次小心些，先去忙吧。”
风临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上前，只是脚步微顿，目光在青鸾沉稳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是个心思缜密、处事稳妥，且不失仁厚之心的。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回到凤仪宫，大宫女禀报：“娘娘，陛下遣人送来新贡的云岭云雾，说让娘娘尝尝。”
风临月看着那精致的茶罐，眸光微闪。萧景玄……这是在示好，还是试探？
她抚摸着冰凉的瓷罐，抬眼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对着空寂的宫殿，似问非问，低语道：
“这杯茶，是暖是冷，总要喝了才知道。陛下，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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