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抢救室的大门打开了。
邵医生率先出来，看到周时谨，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好。”
周时谨动了动唇角，本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最终只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目光就转向了随后而来的运转床上的人。
他似乎能透过被单看到下面被纱布包裹着的腹部，那艳红的血色，瞬间沾满了他的眼睛。
麦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不如往日的红润。
周围医护人员的说话声像隔了层雾，他盯着那张苍白的脸，想伸手又不敢碰。
直到随着推床到了病房，周时谨才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刻才真实的感受到，麦宁还在。
“麦宁，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伤害到，甚至差点要了命。
昏睡的陈麦宁听不见他的呢喃，看不见他眼里的血色，感受不到他的痛苦。
监护仪的蜂鸣声在寂静中规律跳动，像悬在空气里的秒针。
仪器屏幕上每一次波形起伏，都在无声地确认着生命的延续。
护士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陈母从急诊室门口就开始红着眼睛。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就那么安静的躺着，跟挖她的心似的。
“注意体温，观察伤口情况，六小时翻身，勾脚尖，活动四肢。不能过早进食……”
她把护士说的重点一点点记清，生怕漏了什么，耽误女儿恢复。
“爸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麦宁不来医院接我下班，就不会有这次灾祸。”
周时谨看着年迈的岳父岳母，歉意几乎要淹没了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那姓张的克的，因为他，宁宁才有这一劫。”
陈母刚说完，门就被猛的推开，张景辞喘着粗气停在那里。
竟然是真的！
听见有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有片刻觉得很荒唐。
周时谨心里涌上一股戾气，他径直起身走到门前，拽着张景辞的衣领，把人拉出了门。
一旁不远处就是医疗废物暂存间，周时谨猛的把他推进去，一拳砸向他的脸。
“张景辞，带着你的人，消失在麦宁的生命里。”
他忽然靠近张景辞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的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是压不住的猩红，声音像裹着冰碴子砸出来。
空气已经凝固，连周围的喧闹都瞬间安静下来。
张景辞没有还手，这都是他该得的。
“宁宁她还好吗？”
“不要提她的名字。麦宁说你是个垃圾，她讨厌的人，你喊她的名字，都是亵渎。”
张景辞无法否认，陈麦宁的麻烦，好像都是因他而起。
“我不会再来打扰她，她是个好姑娘，是我鱼目混珠。汪雨然教唆杀人，会有她的报应的。”
“滚远点。”周时谨松开他，转身离开。
病房里陈家父母都看向开门而来的女婿。
“时谨，宁宁怎么还不醒？”
“腹腔内有损伤，做了全麻，最快也得一个小时。爸妈累了就去套房休息，麦宁这里有我。”
他倒了温水拿了棉签毛巾过来，小心翼翼的做着基础护理。
医院的人过来找周景辞想谈一下今天这件事的处理，被他一句依律办事打发了。
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接下来至少半年，医院的工作，肯定是要暂停的。
一个小时，麦宁丝毫没有清醒地迹象，哪怕一旁有监护仪提醒生命体征正常，周时谨也免不了心焦。
“麦宁，你睡了好久。是不是觉得伤口太疼，不想醒过来？”
“你看我一眼再睡好不好？我很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
“麦宁，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丈夫，自私胆小又懦弱的一个人。”
腕表的指针一刻不停，他的嘴也一刻不停。
“周医生，你这么啰嗦你的病人真的不会烦吗？”
陈麦宁被念叨醒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
他说，以后都听她的，难道他忘了，以前他也都听她的呢。
他说，要把她的记忆，还有77还给她，她不要别人，她就要周时谨。
他还说要带她去心理咨询，让什么烨揭露他的罪行。
爱她算什么罪行，如果爱她算犯罪，那就给他判个无期吧。
他说他不坦荡，爱情本就自私，她喜欢他暗戳戳的占有欲和私下里的小动作。
他一点都不懦弱自私胆小，他只是被命运开了个玩笑，偷偷拿走了他的安全感，又忘了教他怎么爱人。
他的爱病态又偏执，可她还看见了纯粹和热烈。
她绝不承认被他的泪给泡软了心肠，她想看他哭红了眼眶的模样，所以她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麦宁，你醒了。”他忍不住要给她一个微笑，可是泪糊住了眼睛。
“麦宁很勇敢，很坚强，麦宁很棒。谢谢你醒过来。”
他说着说着又想哭了，还不忘摁护士铃通知一声。
陈家父母那颗心终于落了地，“宁宁，不害怕啊，爸妈都在呢，时谨也一直守着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
“妈，我不怕，就是肚子那疼。”陈麦宁的声音很弱。
“时谨，就不能用些止痛药吗？”
“爸，用的镇痛棒，等镇痛棒用完了，可能会更疼。只能忍着，止疼药用多了影响伤口愈合的效果。”
周时谨以前这种话只会对病人家属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人性的，如今轮到麦宁身上，他只感觉深深的无力。
“周时谨，我会疼死的。”她现在都不敢动，转眼珠子都怕震动到伤口。
“疼的厉害了就咬我，我替你把疼分走。”
常见的哄人的话，有时候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医院可能比较重视这件事，过来评估术后恢复状况的除了参与抢救的邵主任，还有院长领着一帮医生。
“精神状态还不错，肠功能没有恢复，还不能喝水。脚尖要开始勾一勾了，有周医生在，帮着翻个身，一直平躺会很累。”
院长看邵医生检查完，接着说，“放心在医院养伤，这事医院该做的处罚，该追究的责任，都会追究到底的。”
周时谨不置可否，医院对于医闹态度是很强硬，但这次还有医院用人的问题。
即使医院不处理，他也要追究教唆犯和施暴者的法律责任。
如果律法已经失去最起码的维护秩序的作用，那救人和杀人，也可以界线不那么分明。
他不想让麦宁崇拜的目光变成失望，所以他会等待。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不能呼风唤雨。
可是他也是个疯子，最好别碰他的麦宁，那是他还能保持正常的最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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