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前那场虎头蛇尾、近乎儿戏的攻山之战,如同长了翅膀,以一种远超任何人控制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南荒。
过程被传得神乎其神,版本各异。有说隐世大能一怒,言出法随,喝散了万千妖魔;有说前辈只是翻了个身,泄露的一丝气机便崩灭了上古凶阵;更离谱的,是说那位大能当时正在缝补裤衩,随手一针,便扎破了阴傀宗和万兽山的胆气。
但无论细节如何荒诞,核心意思却明确无比——青云宗内,藏着一位他们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阴傀宗连夜封山,召回所有在外弟子,宗主更是对外宣称闭关,不见任何人。万兽山那魁梧大汉回去后,直接杖毙了几个当日叫嚣最凶、主张强攻的长老,随后严令门下,凡青云宗方圆千里,万兽山弟子退避三舍!
南荒震动,无数宗门世家瞠目结舌。原本一些蠢蠢欲动、想趁机分一杯羹的小势力,立刻偃旗息鼓,将青云宗划入了“不可招惹名单”的榜首。一时间,前往青云宗拜访、试探、甚至只是远远观礼的使者络绎不绝,却无一例外,都被客气而坚定地拦在了山门之外。
青云宗,这个昔日南荒的二流宗门,地位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强行拔高到了一个超然的位置。宗主和几位长老,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与有荣焉,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连走路都带着风。门下弟子在外行走,但凡是青云宗服饰,旁人无不侧目,客气三分。
这一切风起云涌,似乎都与那间破茅屋无关。
李逍遥依旧过着他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日子。晒被子事件后,他发现送来的烧鸡不仅分量更足,还时常附赠一些山下镇里新出的蜜饯点心,这让他颇为满意。
这日午后,他刚啃完一只肥嫩的烧鸡,正捏着一块桂花糖糕琢磨是现在吃还是留着睡醒再吃,天空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那不是灵力震荡,也非空间撕裂,更像是一种……规则的轻鸣?
李逍遥捏着糖糕的手顿了顿,抬起头。
只见青云宗上空,极高之处,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狭长的裂隙无声无息地出现。裂隙之中,并非漆黑的虚无,而是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璀璨的霞光。
下一刻,一艘通体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线条流畅华美、散发着淡淡清辉的飞舟,缓缓从裂隙中驶出。飞舟不大,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凌驾凡尘的气度。舟首立着三人,皆身着样式古朴、绣着云纹星图的月白长袍,气息渊深似海,目光平静,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淡漠。
他们的出现,没有阴傀宗的鬼气森森,没有万兽山的野蛮霸道,却带着一种更高级、更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们来自的地方,本身便代表着秩序与规则。
“中州……巡天鉴!”凌云殿内,青云宗主刚刚因为宗门地位提升而泛起的一点得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碾得粉碎,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中州!那是比北域更为遥远、传说中修仙文明最为鼎盛繁荣的核心地域!巡天鉴,更是中州一个极为特殊而超然的势力,据说负责监察天下异动,维持某种平衡。他们轻易不会现身南荒这等“偏僻”之地,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有惊动规则的大事发生!
飞舟悬停,并未落下。舟首居中一名面容清癯、长须飘洒的老者,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整个青云宗,最终,落在了那间平平无奇的破茅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身旁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青云宗,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漠:
“巡天鉴巡察至此。前番此地有超限之力波动,引动规则涟漪,疑似有违‘尘世静默条约’。现需查明缘由,相关人等,速速出来回话!”
声音落下,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所有听到的青云宗弟子,包括那些长老,都感到神魂震颤,心生敬畏,仿佛面对的是天道代言人。
违……违反条约?超限之力?
青云宗主心头巨震,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明白,这定然是指李前辈前几次出手!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那股浩荡天威般的压力下,竟连开口都变得无比艰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恐惧和一丝希冀,投向了那间破茅屋。
茅屋前,李逍遥看着手里那块被刚才声音震得差点掉地上的桂花糖糕,有些心疼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艘华丽得过分的飞舟,又看了看舟首那三个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吵什么吵?”他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同样清晰地传到了高空,“没看见别人在吃东西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天上,那冷峻青年脸色一沉,正要呵斥。居中那位清癯老者却抬手制止了他,他看向李逍遥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以他的修为和巡天鉴的秘法,竟依旧看不透这青年的深浅!仿佛对方只是一团虚无,又仿佛蕴含着整片星海。
“阁下,”老者开口,语气比之前稍缓,却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前番引动规则之力,可是阁下所为?须知天地有序,凡尘有约,过于强大的力量不应轻易显世,以免扰乱秩序,酿成浩劫。还请阁下给出解释,并随我等前往巡天鉴备案。”
“解释?”李逍遥将那块糖糕整个塞进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地道,“解释什么?他们吵我睡觉,弄脏我被子,我赶走他们,有什么问题?”
他拍了拍手上的糖渣,站起身,看着天上的飞舟,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点明显的不悦:“至于什么条约,什么备案,没兴趣。我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去。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别打扰我清净。”
此言一出,青云宗上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中州巡天鉴啊!李前辈竟然……竟然如此直接地顶撞甚至……驱赶?!
那冷峻青年再也忍不住,厉声道:“放肆!巡天鉴执律,岂容你……”
他话未说完,李逍遥忽然抬起手,对着天空,像是驱赶蚊蝇一般,随意地挥了挥。
“说了别吵,听不懂人话?”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但那艘华贵无比、散发着强大规则波动的白玉飞舟,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动,猛地向后平移了数百丈!舟身周围流淌的霞光一阵剧烈摇曳,险些溃散!舟上三人更是身形一晃,脸上同时露出骇然之色!
他们能感觉到,那不是力量层面的冲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拒绝”!仿佛这片天地,在这一刻,顺从了那青年的意志,将他们排斥了出去!
清癯老者脸色骤变,死死盯着下方那个依旧一脸不耐烦的青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范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深深看了李逍遥一眼,拱手道:“阁下既然不愿,我等也不便强求。今日叨扰,告辞。”
说完,竟不再有丝毫犹豫,操控着飞舟,缓缓退入那道尚未闭合的虚空裂隙之中,霞光流转,裂隙迅速弥合,天空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只留下整个青云宗,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看着天空,又看看那间破茅屋,只觉得喉咙发干,大脑空白。
连……连中州巡天鉴……都……都这么被“赶”走了?
李逍遥看着恢复清净的天空,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石头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新的糖糕。
“总算走了,”他咬了一口糖糕,甜味在嘴里化开,让他惬意地眯起了眼,“这下,应该能清净一段时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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