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台上的杀伐之气尚未散去，皇城内的暗流却已悄然转向。凤清夜雷厉风行地接管兵符、调度大军，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波澜壮阔，底下却是更凶险的暗涌。
楚凌风率领的三万轻骑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北境方向疾驰而去，沉重的马蹄声震动着京畿大地。京营的整顿也在王敬的铁腕下迅速展开，淘汰老弱，补充军械，气氛肃杀凝重。
然而，权力的交接从未一帆风顺。
宣政殿内，虽每日依旧举行朝会，但珠帘之后已空，凤清夜并未急于坐上那把凤椅，而是另设一席于御阶之侧。她依旧那身素衣，外罩墨色斗篷，于一片紫袍玉带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娘娘！”朝会伊始，一名隶属户部的侍郎便手持玉笏出列，面色看似恭谨，言辞却绵里藏针，“北境战事骤起，粮草军需耗费巨大。然则去岁南方水患，税收本就减收，国库如今……实在空虚。这三万大军开拔之资，尚且捉襟见肘，后续王都督的中军粮饷，恐难以为继啊。是否……暂缓中军开拔之期，或削减用度？”
此言一出，几名官员纷纷附和，言语间无外乎“艰难”、“不易”、“恳请娘娘体恤”，看似为国分忧，实则釜底抽薪。
凤清夜端坐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面色平静无波。她目光扫过那几位叫苦的官员，最后落在户部侍郎那张看似愁苦的脸上。
“张侍郎，”她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去岁南方水患，朝廷拨发赈灾银两共计三百八十万两。据本宫所知，真正用于灾民安置、修筑河堤的，不足百万。其余款项，经手官吏层层盘剥，最终落入某些人私囊的，恐怕不止两百万吧？这其中，你张家在城南新置的那三千亩良田，以及你那侄儿新开的三家绸缎庄，本钱又从何而来？”
张侍郎脸上的愁苦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拿着玉笏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冷汗涔涔而下：“娘娘！臣……臣冤枉！这……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凤清夜语气淡漠，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轻轻一抖，“需要本宫现在就将这几笔账，念给诸位大人听听吗？看看这些银子，是如何从国库‘艰难’地流进某些人腰包的？”
纸张抖动的细微声响，此刻在寂静的大殿里却如同惊雷。张侍郎双腿一软，瘫跪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其余刚才附和的官员也个个面色如土，噤若寒蝉。
“国之危难，匹夫有责。”凤清夜站起身，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军饷粮草，乃重中之重。三日内，本宫要见到八十万两军饷、十万石粮草悉数到位。若做不到……”她微微停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凛冽的杀意，“本宫不介意用贪官污吏的家产，来填这个窟窿！届时，抄家所得，想必绰绰有余。”
满殿死寂。所有官员都感到脖颈后掠过一丝寒意。这位娘娘，手段酷烈，耳目之灵通，远超他们想象！
退朝后，凤清夜回到偏殿。墨影无声出现，递上一封密信。
“娘娘，慈宁宫那边有动静。太后虽被软禁，但其心腹太监昨夜试图通过御膳房采买渠道向外传递消息，已被截获。”墨影低声道，“消息是传给萧氏族长的，内容涉及……联络朝中旧部，试图在粮草上再做手脚，并拖延援军行程。”
凤清夜拆开密信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垂死挣扎。看来慈宁宫的看守还是太松了些。”她略一沉吟，“将那名太监处理掉，尸体送回萧家。再‘请’萧国公夫人明日入宫，陪太后‘说说话’。”
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和威慑。
“是。”墨影应下，又道，“另有一事。北境楚将军有密报传来，并非军情。”他呈上另一枚细小竹管。
凤清夜取出内里纸条，上面只有楚凌风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几行字：狄戎此番进攻蹊跷，似有高人指点，用兵之法非其旧俗。另，军中或有内应，粮道屡遭精准袭扰。臣已处置，然隐患未除。望京中警惕。
内应？高人指点？
凤清夜眸色转深。北狄蛮族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此番竟能如此迅速地突破云州防线，本就可疑。若真有内通外敌之辈，或是另有势力在背后操控……
她走到窗前，望向北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灼热的凤凰胎记。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迷雾。
“传令给我们在北境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那个‘高人’的来历。还有，”她转身，目光锐利，“让王敬加快整军速度，两日后，必须开拔！”
当夜，一封来自北境小镇的密报，经由特殊渠道，悄无声息地送入凤清夜手中。密报中提到，狄戎大军中出现过几个行踪诡秘、身着中原服饰却面容深邃似异族的人，且狄戎王帐近日守卫格外森严，似有贵客。
几乎同时，墨影带来另一个消息：奉命清查内务府账目的心腹，在一处废弃库房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些先帝晚年服用丹药的记录，以及几份经手药材的清单。其中几味药材极为罕见，且药性相克，长期服用，足以悄无声息地掏空一个壮年男子的身体。
先帝的暴崩……或许并非意外？
凤清夜看着那几份泛黄的记录，又想起北境突然出现的“高人”，以及朝中屡屡作梗的势力……一条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线，似乎正隐隐约约地串联起来。
她感觉，自己触碰到的，或许不仅仅是朝堂争斗和边关烽火，而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笼罩在整个王朝之上的巨网。
窗外夜色深沉，风雨欲来。
凤清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无论对手是谁，无论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她已无路可退。
凤凰浴火，非死即生。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北境方向，楚凌风，但愿你能守住。这京城的风暴，且由我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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