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皇城却比白昼更加喧嚣。西苑演武场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炼狱。本该于两日后开拔的王敬所部中军，此刻竟被强行集结于此，只是气氛不再是出征前的肃杀，而是弥漫着一种恐慌与死寂。
凤清夜高立于点将台，依旧是一身素衣墨氅，赤足踏于冰冷台石之上。她身后，墨影按剑而立，面具下的目光比这黎明前的寒风更刺骨。台下，黑压压的士兵阵列之前，跪着数十名被捆缚的将领军官，其中赫然包括那位曾领命统筹粮草的神策军都督王敬！他发髻散乱，官袍被扯破，脸上尽是血污与不甘，兀自挣扎嘶吼：“末将冤枉！娘娘！这是构陷！末将忠心为国……”
他的吼声在寂静的校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却也格外苍白。
凤清夜并未看他，她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带惊疑、不知所措的士兵，声音清冷却传遍全场：“构陷？王敬，那你告诉本宫，这些是什么？”
她抬手一挥。一队暗卫应声而出，将十几个沉甸甸的麻袋重重扔在点将台下。麻袋散开，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粮食，而是掺杂了大量沙土、霉变甚至有毒草籽的“军粮”！
“还有这些！”又有几名暗卫抬上数箱箭矢。随手抓起一把，箭头竟是钝铁未开刃，甚至有些木杆已然朽坏！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士兵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他们即将带上战场、赖以保命的东西竟是这般模样！恐慌和愤怒瞬间取代了疑惑。
“不！这不是末将所为！是……是下面的人以次充好！末将失察！末将失察啊娘娘！”王敬脸色惨白，慌忙改口，磕头如捣蒜。
“失察？”凤清夜冷笑一声，声音陡然锐利，“那由你小舅子经营的城南‘丰裕’粮行，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将这批劣等粮草卖入军中，所得巨额银钱，大半流入你王家在钱庄的隐秘账户，这也是失察？！”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剥开王敬的伪装。早有暗卫将一叠账册和银票凭证扔在他面前。
王敬看着那些铁证，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还有你们！”凤清夜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其他跪着的将领，“克扣军饷、倒卖军械、吃空饷、纵容亲兵为祸地方……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本宫将账本和苦主都带到这点将台前，与你们当面对质吗？！”
那些将领个个抖如筛糠，磕头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凤清夜不再看他们，她转向台下沉默的、却压抑着怒火的士兵们，声音高昂起来，带着悲愤与决绝：“兄弟们！你们即将奔赴北境，直面狄戎铁骑，是用血肉之躯为国守边！而这些蛀虫！这些国之蠹虫！却连你们保命的粮食、杀敌的武器都要贪墨！他们贪走的，是你们的命！是他们，将刀子递给了敌人，对准了你们的胸膛！”
士兵们的呼吸粗重起来，眼中燃起怒火，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没有人能忍受这种背叛，尤其是在即将踏上死生之地的时刻！
“这样的将领，这样的官员，该当如何？！”凤清夜厉声喝问。
“杀！杀！杀！”台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随即应和之声如同山呼海啸，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点将台！士兵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凤清夜猛地抬手，声浪骤然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好！今日，本宫便以这三军将士之血，祭旗！以这些贪官污吏之头，明正典刑！”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冰冷的杀意，“王敬等人，贪墨军资，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立斩无赦！其家产，悉数抄没，充作军饷！其族中为官者，一律彻查，有罪同罚！”
“斩！”她吐字如冰，右手狠狠挥下！
墨影身形一动，并非他亲自出手，而是他身后数名黑衣行刑手大步上前。
鬼头刀寒光耀目！
王敬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还想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噗——！”
刀光闪过，血泉冲天而起！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滚圆，似乎至死不信。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点将台前地面被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士兵们看着那些顷刻间身首分离的将领，看着那喷溅的鲜血，感受着那凛冽的杀意，再无一人敢有异动，唯有深深的敬畏与恐惧刻入骨髓。
凤清夜立于血泊之前，素衣之上溅落点点殷红，宛如雪地红梅，妖异而威严。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已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即日起，所有军饷粮草，由本宫亲自指派专人督管，每三日公示于众！所有军械装备，出征前由士卒自行验看，有劣品者，可直接向本宫呈报！本宫在此立誓，必不让兄弟们流血又流泪！”
她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空缺将领之位，能者居之！无论出身，不论资历，有勇有谋、忠心为国者，皆可自荐或举荐！本宫唯才是举！”
此言一出，士兵之中顿时泛起一阵骚动，许多底层军官和有本事的兵士眼中亮起了光芒！
“大军开拔在即，北境将士正在浴血苦战！他们的皇帝或许年幼，他们的太后或许昏聩，但！”凤清夜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云霄，“他们还有本宫！还有你们！天凤王朝，不是一群蛀虫的玩物！它的脊梁，是万千将士的铁骨！它的山河，需用热血来守！”
“众将士听令！”她举起那枚沾染了鲜血的虎符，在晨曦中发出幽冷的光泽，“整军！备械！明日辰时，祭旗出征！”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
“誓死追随娘娘！”
“杀敌！卫国！”
“天凤万胜！”
声浪震天动地，士气高昂如虹！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和恐慌都被鲜血与誓言洗刷，一支真正的铁血之师正在诞生！
凤清夜看着台下激昂的将士，目光坚定。她知道，焚毁腐朽，方能新生。这一把火，将从军营烧起，烧尽这王朝的蠹虫，烧出一条通往未来的血路！
她转身走下点将台，墨影紧随其后。身后，是冲天的士气，是弥漫的血腥，是即将燃烧的烽火。
而遥远的北方，楚凌风的第一封战报，正以最快的速度驰来——镇北关，已与狄戎先锋接战！烽火，已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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